那些逃回成都的年轻人
程淼拿着刚签好的购房合同,点开了朋友圈,拍了个照,在文字框里输入“感谢爸妈为我攒的老婆本”,没有立刻点击发送,他沉思了一会儿,把文字改成“出不去了。
”
“其实我回来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上次我姥姥生病,她有四个子女,但是一个在澳大利亚,一个在浙江,我舅舅又身体不好,基本都是我妈跑上跑下的照顾,但是我妈还要忙工作啊。
但是程淼对上海一直念念不忘,上海的繁华,上海的机遇,都是他觉得是成都无法比较的。
“在上海你总有一种拼劲,但是在成都就会懈怠。
”现在程淼在一家门户网站做记者,上班不用打卡,每天出去跑新闻拉广告,程淼就这样过了两年。
“社保缴满两年了,估计他们怕我又出去吧,赶紧在成都给我买了房,想让我安定下来。
”
成都,用安逸束缚了年轻人想要大展拳脚的抱负,但是也因为潜力巨大,引得众多互联网公司纷纷停驻下来。
程淼一直有想去上海工作的想法,“北京冬天太冷了,夏天太热了,所以想去上海试一试,以前看小说的时候,里面总说淮海路的树和房子特别好看。
”
突然从象牙塔出来,程淼也很迷茫,“不是说自己想转行,而是在成都实际上很难找到建筑类的公众号或者关于家装的,对于美食行业我真的其实不是很感兴趣,所以这样做下来,感觉成都教育行业还比较有发展前景。
”
新闻系毕业的程淼因为自己在大学PS还不错,实习的时候做的是设计的工作,公众号的编辑也是他负责,其余时间还可以在公司跟着同事学了画画,但是当他回来之后,在boss直聘上找的是关于记者类的工作。
“成都每年毕业生有40多万人,但是其实成都每年的职位缺口没那么大,很多公司更愿意招专业就是学设计的,他们觉得我是这种半吊子水平,薪资就压得比较低,所以我还是找了本专业的记者一类的工作。
”
现在程淼在门户网站做记者,“说的是做记者,实际上还是要跑商务,要帮合作学校或者机构宣传,还要拉客户签单才有提成。
有一次我磨了一个客户一学期,结果人家还是不愿意。”
程淼说的这所学校是成都比较高端的私立学校,为了拉到客户签单,程淼做专题活动都想着他们,帮着免费宣传,就这样过了一学期,学校还是不松口签单的事情,“只按次数结宣传费,每次几百块,在成都,出去吃顿火锅这钱就出去了,几百块宣传费对我的业绩来说,实际上没有帮助。
”
对于前段时间程淼公司裁员的事情,程淼没有那么大的压力。
刚从北京回来的向访也看得很开。
“成都的环境和北京没得比,所以现在我也就是在这儿混着。
”
在北京工作了一年多,向访还是回到了成都,现在在成都一家MCN机构做品牌策划,每天负责的就是刷抖音,搜集看什么类型的短视频比较火爆,然后交给内容部的同事去策划,再让旗下艺人进行拍摄。
之前在北京的时候,向访在一个娱乐公关公司做账号孵化的工作,俗称“营销号”,“每天工作内容其实还好,工作环境也不错,你忙完你的事情,你可以玩游戏机之类的。
”
但问到她觉得工作累吗?
她想了想,点点头。
“可能成都人的追求安逸是刻在骨子里的,”向访自嘲地笑了起来,“现在我住的地方离公司走路半小时内,但是我一般还是坐地铁,有时候起晚了,直接打车,也不贵,但是在北京,打车费用算下来实际是很高的,所以根本不敢迟到,每天心里都绷着一根弦。
”
现在的工作,向访做起来得心应手,每天也很轻松,“但是公司裙带关系太多,还有一些很现实的东西。
北京的公司就不会,你有才你就上,也有极个别的例子,但是在成都……”
向访想了想,没有继续说下去,用那种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眼神告诉我:
地方越小,关系网就会越大,一直笼罩你,你可以看清外面的世界,但你无法逃出生天。
8月初,新浪微博在成都举办了超级红人节,也证明成都发展网红经济的能力。
可以说无论是做直播策划还是做网红经济,在成都都是一片蓝海,政策支持、互联网造星正盛、成都MCN机构众多,但是向访还是在平时下班之后在准备公务员考试,“觉得网红经济还是很虚的一个东西,公务员才是一个实在。
”
向访的所在的MCN机构曾经有过培养好的苗子,最后走掉的情况。
培养好的人在小红一把之后,私自签了很多商演活动,离职时还带走了资源,这让公司的努力付诸东流。
“现在MCN培养一个能出圈的红人其实很不容易,李佳琦、冯提莫这种艺人真的不多,而且有时候政策上的阻碍和网民的偏见还是比较大。
”
“而我还有退路,我可以选择考公务员或者其他工作,但是网红这个行业,真的不知道很难具体描述他们未来会怎样。
”
网红经济作为新时代的产物,没有具体的“操作手册”去执行,每一步都是依托于互联网和产品的助力。
在成都,二次元文化、国风文化盛行。
成都的漫展,可以说周周都有,世纪城会展中心、东郊记忆已经成为了COSER的天堂交流地,各类主题动漫游戏展和活跃度极高的动漫社团,还有不断扩张规模的动漫工作室,使成都在全国的二次元文化圈都享有盛名。
小刘是成都的一名兼职COS摄影师,每个周末,他都会在朋友圈晒出精修过的照片。
可最近的日子显然不太好过了,“你没注意到最近我发COS的照片越来越少了?
行业越来越不景气,原来找我帮忙拍照的人,也被更低价的摄影师抢走了。
”
二次元文化的火爆,越来越多的人看到其中的商机。
有相机、会P图,较低的入行门槛,使得这条赚钱的道路拥挤不堪。
COSER越来越多,可摄影师更多,僧多粥少的局面,始终没有得到缓解。
除了COSER这样爱好二次元的人以外,成都还有一群真正靠动漫吃饭的人。
成都动漫提供了创作轻松的沃土和取之不尽的素材。
“吾乃乾元山金光洞太乙真人。
”超过40亿票房的国产动漫《哪吒》,其中太乙真人的配音张珈铭是声娱文化的一名配音演员。
在配音行业有24年从业经历的他,是典型的业内“老炮儿”。
在四川师范大学电影电视学院毕业后,告别了同班同学谢娜、杨乐乐。
学习播音主持专业的他,在毕业后前往四川省人民艺术剧院青年演员剧团工作学习了 4 年的时间,学习话剧表演。
2004年,国内的文艺事业蓬勃发展,张珈铭选择去日本进修,主攻音乐剧与表演。
回国后,他忙碌在五花八门的配音任务之中,张珈铭的梦想,是希望自己的配音作品被搬上电影院线,但是24年的从业经历告诉他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作为国内首部国产IMAX动画电影,《哪吒之魔童降世》撕下了伪“国漫崛起”头衔下投机取巧、粗制滥造的行业牛皮癣。
根据可可豆动画形式有限公司的员工介绍,哪吒的出生并不容易。
导演饺子经过2年打磨,3年制作,剧本改版高达66次,才让难产的哪吒得以出生。
“如果你足够仔细,就会发现影片中充斥着浓烈的成都元素。
”可可豆公司的小豆这样说。
确实,操着一口“塑料川普”骑着飞猪的太乙真人,小哪吒的成都配音演员,两只青铜结界兽的造型和形象设计,参考金沙遗址出土的黄金面具和三星堆青铜像。
哪吒一炮而红。
可事实上,成都早已称霸中国动漫界,成为了其中的支柱力量。
《斗罗大陆》是目前国内动漫排名前三的动漫作品,而观众所不知道的是,《斗罗大陆》的音效制作团队分贝块也在成都安家落户。
在今年年初,分贝块如愿以偿拿到了灌篮高手手游的音频制作项目,负责游戏的音效制作以及配乐,是在全国范围内选出来的唯一一家音频制作公司。
截至目前,成都汇聚了超过600余家的网络视听与数字文创企业,包括天美工作室、咪咕音乐等都在成都设立了影视研发基地,包括流浪地球的视觉特效团队、十万个冷笑话的制作公司都在成都安家落户。
哪吒火爆之后,声娱文化这家配音公司变得更加炙手可热,声娱文化的CEO也开始分享成功经验。
在一次分享会上,唱寰宇在分享哪吒团队成功经验的同时,却也站在从业者的角度,为这个行业泼了一盆冷水降温。
“尽管有政策的支持,但是偏安一隅的成都一定程度上缺少了与北上广这样大城市接轨的机会。
”
当一个行业埋头在自己的领域苦干,而不能关注到同一时间行业内的动向,注定会与行业脱轨。
与此同时,尽管成都高校众多,每年会提供大量的人才,但是聚集了超过600家文创企业的成都,事实上每年都要面临一场抢人大战。
“良禽择木而栖”,
这句话放在求职者上面也没有错,求职意味着双向选择,求职者往往更倾向于在行业内知名度较高、经典作品较多的公司,这样就造成了人才分布不均。
“人们都涌向自己心仪的头部公司,却从来不回头看看。”
小型企业、初创企业的日子越来越艰难,人才的稀缺,造成了恶性循环的闭环。
对于成都,很多人因为政府支持而扎根,因为轻松而留下,因为房价而安心,但是城市慵懒的气质,地理位置的远离,行业资源的匮乏,让成都互联网行业的发展在躬行中变得艰难。
淮海路的老旧房子,因为整修现在变得干净整洁,法国梧桐的叶子换了几次颜色,程淼也没回去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