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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与千寻》最重要的主题是什么?

转载作者: 周郎顾曲
《千与千寻》最重要的主题是什么?
摘要首映十八年后,动画大师宫崎骏的经典之作《千与千寻》登上了中国荧幕。

首映十八年后,动画大师宫崎骏的经典之作《千与千寻》登上了中国荧幕。

这部电影不但收获了一致的好评,票房数字也非常好看。

上映不到五天,它的累计票房已经达到2.4亿元人民币,这在动画电影里是一个了不起的数字,更何况它是一部老片。

《千与千寻》到底有怎样的魅力能够打动不同阶层的观众?在简单的故事之下,还蕴含着哪些深邃表达?

撰稿人周郎顾曲认为:《千与千寻》包含了马克思的一部分思想,但它同时也是一位艺术家超越民族和国家话术的尝试。

这部电影厉害的地方就在于:这是一个可以被马克思主义、精神分析、叙事学、历史学乃至教育学反复解读的文本,它的作画、构图和故事已经很优秀了,但那原来只是它的冰山一角,大部分作品在你第一次和它见面时,它就亮出了自己最夺目的底牌。

但《千与千寻》是一层有一层的惊喜,当你以为理解透了,再看一次又有其他的体会。

这就是宫崎骏了不起的地方,也是《千与千寻》常看常新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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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与千寻》国内上映版海报。

《千与千寻》:

宫崎骏对日本社会最深刻的批评

“现代性的本质和矛盾,即在繁荣和大量消费的同时,又是破坏性的发明。

作为一个左翼知识分子,宫崎骏的创作致力于批判和关照现实。

他年轻时熟读马克思和恩格斯,尽管没有对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全盘照收,但继承了马克思及其传人对资本主义的批判。

站在日本社会的语境中,宫崎骏不但对先辈的战争罪行进行了深入反思,也致力于提醒人们发达资本主义社会潜藏的危机,所以,要理解宫崎骏的作品,需要结合左翼批判视角和日本文化史的知识。

就比如重新上映的动画电影《千与千寻》,它被认为是一个温暖动人的故事,简单易懂,色彩明亮,但这不只是一个“失而复得”的纯真童话,实际上宫崎骏借这部作品表达了一个宏大的主题,那就是对日本现代化进程的回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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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部动画首映于2001年,当时日本社会刚从经济危机中喘过气来,宫崎骏则在完成《幽灵公主》后,渴望用一部作品记录世纪更替的氛围,批判日本的教育和社会上浓烈的“娱乐至死”,于是《千与千寻》应运而生。

女主角千寻与父母穿过隧道后,进入到一个魔幻世界,在那里千寻的父母变成了贪婪的猪,千寻则被夺去了名字。

迫不得已之下,千寻和大汤屋主人汤婆婆签订一纸雇佣合同,通过劳动走上了救赎之路。

千寻并非典型的宫崎骏式女主角,她不天真也不漂亮,“那懦弱的性格,没精打采的神态,更是惹人生厌”(宫崎骏语),但她却很能引起同时期年轻人的共鸣。

为什么呢?因为她的脸上充满了对世界的倦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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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寻冷漠、早熟,缺乏打鸡血式的梦想,她的状态就是后泡沫时期日本青年的写照。

宫崎骏从一开始就指引观众回到经济危机的那个失落年代。他特地安排千寻一家通过“20号国道”进入神明空间,又用镜头特写了国道上方指示牌的“通往21号国道”,而千寻的岁数正好是11,如果从电影的完成日期往回推,11年前正是日本爆发经济危机的时刻。

宫崎骏要做的不只是回顾九十年代,从千寻家的车牌号1901,到国道从20到21的转变,再到千寻一家偶入神明世界后的一系列变化,宫崎骏试图思考一个宏大的问题——告别二十世纪,日本的出路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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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既关乎日本社会整体的价值重建,也呼应了个体的精神难题。

从明治维新到战后重建,近现代日本经历了大起大落。

世纪之初,日本战胜沙皇俄国,确立了自己的亚洲强国地位;

连战连捷后,日本打着东亚共荣的幌子,发动了对周边国家的残酷战争;

二战失败以后,日本又在美国的干预下走上重建之路,在政治上屈从于人;

战后日本并非没有希望,借着美国的援助、朝鲜战争红利和日本自己的制度变革,日本在六十年代到八十年代走上经济的快车道,飘红的经济数字和充斥社会的高昂口号让大和民族重新激昂,只可惜一场经济危机击碎了美梦。

许多人的投资血本无归,一夜暴富的日子迅速过去,日本社会由此陷入低潮,虽然人均收入依然位居亚组前列,但新时代的青年人已失去了前人的激情。

人们期盼着有人告诉他们怎么走,告诉他们日本何以至此,未来何去何从。宫崎骏洞察了同代人的精神危机,通过《千与千寻》,他揭示了日本社会存在的主要问题:

第一,发达资本主义社会普遍存在的“异化”。不仅是生产资料过剩、垄断组织发展、社会贫富悬殊,还有劳动这一行为的“降格”,人在资本主义的雇佣关系中被数字化、机械化。

第二,社会原子化,自私与虚无并行,利他精神流失相比战后干劲十足的一代,世纪之初的日本青年厌弃崇高口号,他们不那么热衷与奋斗,而是走向了“低欲望”。

第三,战后日本在政治、经济和文化上都受到美国的强大干预。如何摆脱美国,找回日本自己的主体性,这是宫崎骏想要探讨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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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与千寻》里的“油屋”是一个重要的空间,她是主人公梦幻之地,也是神明世界中掌握至高权力的的汤婆婆的住所。

对它的解读很多文章都有体现,这里不再赘述,可以肯定的是,“油屋”显然与日本存在着联系。

它是一个日式大浴场,外观、内景乃至工作人员的服装都充满了日式风情,但诡异的是,“油屋”的主人却是一身西式装束的汤婆婆,她的外表、所在包厢和尊奉之物都与日本传统截然不同。

动漫爱好者李小飞认为:“(《千与千寻》)诸多象征性符号都不断强化着‘鹰’是油屋内部的最高权力主宰象征,而那枚睥睨众生、悬置高空的鹰状徽纹更是直指宫崎骏一直在影像中试图批判的、凌驾于现代日本权力之上的大他者——美国(白头鹰)。

因为鹰正是美国的国鸟,也是全球唯一的超级大国——美利坚合众国的象征符号,所以油屋作为现代日本社会,一直被掌控于汤婆婆/美国的权力游戏中。

笔者认为,宫崎骏并没有把动画人物的所指定格在单一的现实存在中,汤婆婆的身上既有美国的影子,也有发达资本主义社会常有的剥削者的姿态。

但可以推测的是,汤婆婆代表了一种主宰“油屋”又与“油屋”传统截然不同的存在,如果结合日本在现代化进程中“脱亚入欧”的渴望,以及日本自明治维新以来大胆地学习西方技术和文化,改造自身的表现,就不难理解宫崎骏的题中之意。

“油屋”与汤婆婆,正是日本在现代化进程中地理位置和精神位置上的错位,这种错位造就了日本历史的尴尬,也成为日本在二十世纪的诸多行为的内在诱因。

比如对亚洲邻国的战争、冷战期间对美国的依附等。宫崎骏对这种错位和美国霸权持的是批判态度。

早在1988年11月的一次采访中,他曾说:“当得知中国学生们将美国社会当作理想时,我为他们的理想之浅薄而惊愕!

九十年代,苏联解体,东欧剧变,“社会主义理想在现实中大幅塌陷,泡沫经济使日本政府在全球趾高气扬,这加剧了宫崎骏对现实的失望。

(宫崎骏•高畑勋语)所以他渴望写出一部映射现实的作品,在新自由主义高歌猛进的时代,做逆流而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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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崎骏说:“今天,我们生活在一个强调物质文明的社会,一个快节奏忙碌的社会,一个娱乐泛滥的社会。

繁忙、机械的成年人只能通过不断的娱乐来填补心灵的空虚,而由此,也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孩童的成长。

结合他早年阅读马克思、恩格斯著作的经验,《千与千寻》对消费社会的讽刺、对劳动的推崇,以及对“异化”的描述,显然受到了《资本论》《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等著作的启发。

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提到了劳动在资本主义体系中的“异化”,指出劳动者从社会的人变成了劳动力,沦为一个和机器一般的符号。

而在西方马克思主义者看来,现代社会人类面临的难题不只是劳动价值的贬损,还有人在变成消费主体后,日益沉湎于物质堆砌和资本累积中,不但劳动的意义被降格,人们的精神世界也变得干枯,缺乏反思生活、对抗秩序的勇气,成为一个个面目模糊的游魂。

在《千与千寻》中,千寻误入神明世界,被汤婆婆夺走名字,和父母一样变成贪婪的猪的过程,就是人类进入消费社会的过程,科技造就的生产力跃升,促进了物质繁荣,刺激了人们的欲望,但教育没有告诉人们如何克制欲望,也对人的异化无能为力。

结果,贪婪的猪被神明吃掉,欲望的奴隶、物质的奴隶,最后只能在消费社会自生自灭。

宫崎骏提出的解决办法首先是回归劳动,哪怕是创造性相对不那么大的工作。

因为摆脱异化的第一步是努力成为劳动的人,掌握自力更生的努力,如此,一个人才能相对拥有自决力,而不是依附他人或某个秩序的巨婴。

于是,千寻和汤婆婆签订雇佣合同,用工作换取保持人形。

但这时候,千寻只是摆脱了沦为消费动物的窘境,她还只是个资本家眼中的劳动力,故事的下一步,就是让千寻成为一个真正的人——一个具备自己的道德、审美、思考力,拥有社会身份又保持独立的人。

所以她要夺回自己的名字。因为名字象征着社会身份。

她救助白龙,帮助无脸男。

因为从这时候她拥有自己的道德判断,她不愿做一个自私的人、欲望的奴隶,而是希望用善良感召更多人,借此重建自己的生命价值。

值得一提的是,白龙这个角色恰好有日本的影子。白龙屈从于汤婆婆,做了许多不正义的勾当,他的内心并非没有善,但对魔法的渴望,对尊重的希求,让白龙沦为汤婆婆的鹰犬,“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眼神也变得越来越凶恶”。

白龙成为“油屋”的重要象征,但同时他也丧失了自我,宫崎骏在白龙这个人物身上投射了日本的历史进程的影子,日本从东方国家到演变成美国附庸的过程,何尝不是国家化的白龙,而当下日本积累的问题,正是晚期资本主义社会面对的典型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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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之下,千寻找到父母,回到美好世界,代表了宫崎骏的一种美好向往。她的实践鼓舞着更多人在异化的环境里,夺回生而为人的尊严。

在《千与千寻》里,劳动不再只是人力资源表格里的渺小数字,而是回归到对个人本质力量的承认。

《千与千寻》回到了马克思的主题,但据此说它是一个纯粹的马克思主义的文本,恐怕也贬抑了宫崎骏的表达。

因为早在批判苏联时期,宫崎骏就放弃了马克思主义,他肯定马克思及西马学者的部分学说,但他对自己的定位已经不是一个马克思主义者。

《千与千寻》包含了马克思的一部分思想,但它同时也是一位艺术家超越民族和国家话术的尝试,宫崎骏认为:只有超越了国家和民族的桎梏,脚步才能远离民族和国家视野下的历史的沉重。

《千与千寻》是一个超越单一表述的文本,它厉害的地方就在于:

这是一个可以被马克思主义、精神分析、叙事学、历史学乃至教育学反复解读的文本,它的作画、构图和故事已经很优秀了,但那原来只是它的冰山一角。

大部分作品在你第一次和它见面时,它就亮出了自己最夺目的底牌,但《千与千寻》是一层有一层的惊喜,当你以为理解透了,再看一次又有其他的体会。

这就是宫崎骏了不起的地方,也是《千与千寻》常看常新的原因,但我想,抛开这些隐喻和象征,《千与千寻》最恒久的还是它的真诚和善意,就像宫崎峻说的:

“即使这个世界让人失望,但还有童话住在你心里!

而我们之所以珍惜这部片子,也是因为它给予了我们返璞归真的感动,那是发自内心的真情流露,也是我们摘下面具、卸掉坚强后的柔软一刻。

来源:凤凰网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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