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赌场当荷官：牌起牌落间，看尽人生悲欢

后花园新闻部11月15日报道：

我叫广志，今年36岁，在奥克兰一家赌场担任荷官。

移民新西兰之前，我跟赌场几乎没有任何交集。就算去澳门旅游，也是以看客身份在赌场围观个热闹。可以说，我对赌场的印象，大都来自港台电影。

移民后，我从事过不少职业，最终却因为机缘巧合入职赌场。一方面是因为新鲜好奇，另一方面，则是待遇还算过得去。

就这样，我开始了自己的赌场人生。

大概是电影看多了，入行前，想象中的赌场荷官，应该都是长发飘飘、烈焰红唇的美女，像是邱淑贞，或者周海媚。

然而，电影就是电影，跟现实生活完全是两码事儿。

在我们这儿，荷官招聘既不关心年龄，也不在意长相，够机灵，会算数就行。英语不好也没关系，反正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

以前听说在美国拉斯维加斯，有金主赢了钱会给服务生送保时捷当奖励。而在新西兰，这种事情不存在的。

因为，新西兰的赌场不允许工作人员收受小费，荷官都是拿固定工资。我们要做的就是尽忠职守，对顾客表示应有的尊重和礼貌，但犯不着千方百计讨他们欢心。

既然美丽皮囊无法转换成经济效益，招人时自然不会特别看重颜值，残障人士也可以在这里谋得一份职位。

我所在的赌场大概有700名荷官，其中华人居多，占比约1/3，其次是印度裔和太平洋岛民，白人最少。

为什么白人不太愿意干荷官的活儿？对他们而言，同等待遇的职位选择更多，犯不着来赌场天天直面人性的贪婪和欲望。可少数族裔就不一样了，荷官门槛低，待遇也不差，是一个性价比相对较高的职位。

当然，在某种程度上，华人荷官多，也意味着华人顾客多。

多到什么程度呢？赌场里可能有2/3的顾客都是华人，其次是印度人和韩国人。毫不夸张地说，是华人撑起了赌场营收的半壁江山。

美国拉斯维加斯

按照我的观察，赌场顾客一般可以分成三类。

第一类是小赌怡情，多以白人为主。闲来无事玩几把，赌资不会太大。要么赢点小钱收手，要么输光了回家，纯粹当个消遣。

第二类是嗜赌成性。运气好赢了，想一鼓作气乘胜追击；触霉头输了，指望下一把翻盘力挽狂澜。可无论输赢，就是不肯起身离桌。这样的人，十有八九以输钱收场。

第三类比较有意思，他们基本上把赌场当职场，每天跟上班打卡一样来报到。有一对华人夫妇就是这种情况，几乎天天出现，感觉他俩以此为生。

除了大厅，赌场还设有VIP和VVIP包房， 那里一般是达官显贵和社会名流出入较多的场所，尤其是VVIP。

VIP和VVIP可不是你想进就能进的地方，毕竟提供免费吃喝，必须达到相应积分才行。积分怎么来？赌钱呗。说白了，都是用钱堆出来的。我就见过一位60多岁的华人大姐，直接存30万纽币当赌资，相当阔气。

虽然赌博在新西兰是合法产业，但也免不了滋生灰色空间。比如利用赌场洗钱，就是人尽皆知的秘密。随着新西兰的反洗钱监管日益加强，最近已经收敛许多。

另外，不要以为赌场只有玩家和庄家，一些游走在法律边缘的人也聚集在这里，比如高利贷放贷人、性工作者、毒贩。从走进赌场的那一刻起，你可能已经成为他们眼中的猎物。对方会暗中观察你在赌场的表现，再决定是否下手。

如果人生是一本书，那个体只能在自己的轨道上展开单线剧情。要了解别人的生活轨迹，很多时候，我们只能借助文学和影视作品。

可是对我而言，赌场就像是一个永不落幕的剧场，每天都在上演各种光怪陆离的故事，而且远比电视剧要精彩和狗血得多。

有人揣着500纽币进场，再兴高采烈兜着2万离开；

有华人留学生独处异乡，将爸妈在这儿买的房子一砖一瓦赔光；

有中国来的陪读父母，把孩子学费输得一个子儿都不剩；

有迷信风水的马来西亚顾客，在开赌前先用水杯摆好阵型，可该怎么输还怎么输；

有荷官勾搭上有钱赌客，或者赌客变身为发牌荷官；

有男人带着不同姑娘，也有姑娘陪着不同男人；

有人因为Problem Gambling（即严重沉迷赌博，导致自己及家人的身体、情感和财务状况深受影响）被赌场拉黑，却千方百计乔装打扮，混进来再试身手。

上述种种，在我们这儿稀松平常。

托尔斯泰说，幸福的人都是相似的，不幸的人却各有各的不幸。其实这句话用来形容赌客的反应，也十分贴切。

赢家欣喜若狂，输家各自哀伤。有人一言不发，像是被打了闷棍，六神无主；有人当场情绪崩溃，眼泪与鼻涕齐飞；还有人输了钱四处举债想翻本，结果再也没出现。

工作4年间，人生的大喜大悲像走马灯一样在眼前流转。有一夜暴富的，更多是倾家荡产。

可能一开始，他们的喜怒哀乐还能引起我的共情，让我感同身受。可时间一久，就渐渐习以为常，甚至麻木不仁了。

有时候，我会觉得这些赌客可笑。看牌时青筋毕露起劲喊＂吹＂，仿佛叫嚣声越大，自己离胜利越近，像一群滑稽小丑。

有时候，我又觉得他们可恨。输了钱会迁怒于荷官，你好心安慰他几句，他还要吹胡子瞪眼，大声嚷嚷＂难道我输不起吗？＂

如果在大厅，遇到蛮不讲理的顾客，荷官可能会跟对方合理交流，比如告诫他，不能随意辱骂工作人员。可如果这种事情发生在VIP或者VVIP，那只能百忍成钢了。就算包房里有主管在场，可谁又愿意得罪金主？不过是和和稀泥，息事宁人。

要我说，有些人赌钱的吃相也太难看了。

曾经在包房里，有顾客输钱急了眼，直接把牌撕了朝荷官甩过去。那些所谓的上流人士，或许锦衣玉食，用法国时装、意大利珠宝、瑞士腕表、美国科技来装扮自己，仿佛要把人类智慧结晶都堆叠在身上。可一旦内心深处的贪欲被释放出来，就化作一只青面獠牙的猛兽，瞬间把他们虚妄的外表给扒个精光。那些流光溢彩的华服桂冠，不过是浅薄与无知的遮羞布而已。

那一刻，我就觉得他们实在可悲。

对我而言，荷官虽然是一份正经工作，收入也过得去，但不会是我职业生涯的终点。因为荷官毕竟没什么技术含量，在这行待得久了，有一天走出圈子，你会发现自己毫无竞争力。

不过，如果你想洞察人生百态，对人性有更透彻的理解，荷官或许是一份不错的职业选择。

赌场是一个名利场，交织着各种声色犬马与纸醉金迷，人性的贪婪、自私、愚昧、狂妄都会被无限放大。

赌场也是一面照妖镜，管你是披着羊皮的狼，还是假扮神仙的妖，牛鬼蛇神、魑魅魍魉，难免露出马脚，原形毕露。

等我以后有了孩子，我绝对不希望他们踏入赌场，哪怕小赌怡情也不要。

因为有太多人怀抱着莫名自信，以为能管好自己，然后就此沉沦，一蹶不振。

（责编：番茄捣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