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道”裁员2000人,WeWork的新纪元?
从470亿到250亿、150亿,再到28亿,只用了短短几周,WeWork估值的95%便蒸发殆尽。
8月14日晚,共享办公企业WeWork正式向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提交了FORMS-1招股书,证券代码为“WE”。彼时WeWork风光无限,是一级市场估值最高的美国独角兽,价值470亿美元。
但也是从那时起,WeWork步入多事之秋。日复一日的头条报道质疑WeWork的财务问题,这令不少投资者质疑公司估值。而媒体也曝光了创始人亚当·诺伊曼(Adam Neumann)在飞机上吸食大麻、公司高管人员均为其亲属,这些扑面而来的负面消息让WeWork的IPO之路步履维艰。
这让该公司的大股东之一软银十分不满,孙正义连同该公司董事会对诺伊曼忍无可忍。美国时间9月25日,亚当·诺依曼宣布辞去首席执行官一职,并放弃部分表决权。
WeWork的上市计划由此一再推迟,一开始是从10月推迟至今年年底前IPO,到了10月1日,WeWork的母公司We Company却发布声明,正式撤回了招股说明书。
评级机构惠誉相应将WeWork评级降至CCC+,展望由稳定转为负面。在此之前,标准普尔的分析师已经在9月26日宣布把该公司的信用评级进一步下调至垃圾级。
就在撤回IPO申请的三天之后,WeWork通知公司员工,将在本月底之前进行意义重大的裁员。据知情人士透露,裁员人数可能高达2000名,约占该公司全球员工总数的16%。
WeWork奉为圭臬的理念,是“Do What You Love”,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电影台词“爱你所爱、行你所行、听从你心、无问西东”。但裁员正式实施之际,必然有很多人将不得不从这场盛大的创业派对里中途离场。
“人道”的例行裁员
创业公司的员工们经常担心,一旦公司上市,就意味着创业的乐趣行将消散,变得兴味索然。因为到那时,公司将在每个季度发布财务报告,各项支出都受到严格控制,甚至茶水间的咖啡都会换成更便宜的。
但对于WeWork而言,冲击上市失败可能会带来更糟糕的命运。
距WeWork正式撤回招股说明书仅仅三天,三位高管在WeWork纽约总部的一个房间里就发布了裁员的消息。据参加会议的人士透露,出席这次员工会议的WeWork新任联合首席执行官阿蒂•明森(Artie Minson)和塞巴斯蒂安•古宁厄姆(Sebastian Gunningham),以及该公司联合创始人米格尔•麦凯维(Miguel McKelvey)表示,削减成本的措施将包括实施裁员。WeWork已经告知员工,裁员最快将于本月开始。
尽管高管们没有具体说明裁员人数,但知情人士预计,这一数字约为2000人,包括可能被剥离的业务部门的工作岗位。此番裁员数量将占WeWork全球员工总数的16%左右。不过,WeWork裁员的细节仍在制定当中,裁员人数可能会发生变化。截至目前,WeWork发言人尚未对此报道置评。
创办于2010年的WeWork,目前在29个国家和地区的111个城市拥有528家分店。截至今年6月份,该公司在全球大约有1.25万名员工。今年年初,WeWork宣布公司更名为The We Company,未来包含三个不同的业务线:WeWork(工作)、WeLive(居住)和WeGrow(教育)。
派对即将结束的迹象,既微妙又直接。在WeWork的大部分员工会议上,哪怕是议题沉重的会议上,都会有一杯含酒精的饮料。但这次会议上却告阙如。
一名员工在会上问起,WeWork全球峰会(WeWork Global Summit)是否会仍然如期在明年1月举行。WeWork全球峰会是洛杉矶的一项明星盛事,员工们每年都期待着它的到来。在已经过去的2019年全球峰会上,包括“星二代”贾登·史密斯(Jaden Smith)和花样滑冰运动员亚当·里蓬(Adam Rippon)在内的演讲者对WeWork员工发表了讲话。
但WeWork公司的高管明确答复该活动不会举行。
随着开支得到控制和企业文化的转变,其他的大额预算派对可能也会被停办。此前,WeWork曾为员工举行过一些不走寻常路的公司活动,比如以韦克莱夫·让(Wyclef Jean,美国说唱乐巨星)为主角的奢华万圣节派对,或是以创作歌手Lorde为主角的英国乡村夏令营。
WeWork母公司We Company的削减成本,与Uber目前的情况类似。叫车巨头表示,今年夏天裁员了800多人,它还取消了员工周年纪念的庆祝气球。这两家公司的最大股东都是软银集团(Softbank Group Corp),而且都陷入了严重的盈利困境。不同的是,Uber已经上市成功,尽管其在上市首日大跌7%,目前市值维持在498亿美元左右(上市时为750亿美元)。
WeWork的员工早已对例行解雇习以为常,尽管这与典型的成长型初创企业不同。WeWork表示,这家成立9年的公司定期裁员,以淘汰表现不佳的员工。2016年,该公司解雇了数百名员工。当时WeWork还召开了一次员工会议来讨论裁员的举措,那次会议在嘻哈乐队Run-DMC的一名成员的表演中结束。
今年春天,WeWork又炒了300多人的鱿鱼。每一次,在裁员之后,WeWork都表示将加快招聘速度。但这一次,WeWork没有发表这样的声明。
这次裁员看起来有些不同,或者可以说是WeWork公司新纪元的起点。WeWork仍然是私有的,但它不再是一家初创公司了。它的精神领袖亚当和丽贝卡·诺依曼在投资者的压力下离开。第三位创始人米格尔•麦凯维与新任联合首席执行官阿蒂•明森、塞巴斯蒂安•古宁厄姆擎起了大旗,但他们讨论的话题不再是吃肉的危害或提升全球意识,而是资产剥离、努力调整业务规模和更为稳妥的增长。
据 The Information 报道,WeWork首先将裁撤多达 500 个技术职位。最初裁员将在软件工程、产品管理和数据科学团队中进行。由于该公司希望出售包括Managed by Q、Teem、SpaceIQ、Conductor 和 Meetup 在内的资产,WeWork可能还会裁撤另外 150 个职位。
据知情人士透露,该公司的一位高管表示,这次裁员将以尽可能“人道”的方式进行。
融资谈判破裂
WeWork决定大裁员,宏观的原因当然是IPO受挫导致外界预期悲观、估值暴跌。但更现实的因素,或许是其最近融资不顺。
以WeWork风头大盛的印度为例,据媒体报道的消息,当地时间10月10日, WeWork印度分公司大股东吉图·弗瓦尼(Jitu Virwani)表示,自撤回上市计划以来,WeWork与印度当地银行ICICI Bank就1亿美元融资计划进行的谈判已经破裂,该公司正在进行谈判,拟向新投资者筹集2亿美元资金。
弗瓦尼的房地产开公司Embassy集团在美国私募股权基金Blackstone Group支持下,于两年前成立了WeWork印度分公司,并一直在与WeWork的全球母公司The We Company洽谈将大部分业务出售给WeWork的事宜。
弗瓦尼表示,如今这些讨论已被无限期搁置,Embassy集团正在通过出售部分资产来筹集约400亿卢比(约合5.63亿美元)资金。如有必要,这笔钱将被投资于WeWork印度分公司。
在近日上市受挫之后,总部位于纽约的WeWork于上月免去了创始人亚当·诺伊曼(Adam Neumann)的首席执行官职位,并采取了旨在吸引新投资的财务举措。但投资者对WeWork迅速增长的亏损以及涉及长期租赁和短期出租空间的商业模式能否经受住全球经济低迷的打击表示担忧。
与WeWork在日本等其他国家的业务不同,Embassy集团为WeWork印度分公司争取到特许经营商的地位。今年早些时候,印度媒体报道称,Embassy正在商谈以27.5亿美元的价格将70%的股份卖回给TheWe Company。
WeWork正从其最大的支持者软银集团(Softbank)寻求10亿美元注资,以推进重大重组。招股书显示,成立至今,包括今年早些时候软银(SoftBank)的注资,WeWork已经筹集了超过80亿美元的风险投资。
不过,9月底,在加州帕萨迪纳市五星级朗廷酒店的一场私人聚会上,软银集团CEO孙正义(Masayoshi Son)向其投资组合公司的CEO们传达了一条信息:尽快盈利。
在这场私人聚会上,孙正义向投资组合公司强调了优良治理的重要性,而WeCompany的联合创始人亚当·诺依曼(Adam Neumann)并未出席此番私人聚会。在那场私人聚会的几天之后,We Company的第一大机构股东软银牵头驱逐了亚当·诺依曼。后者的激进扩张策略,让WeWork在过去的三年半里净亏损高达35.9亿美元。
此前招股书显示,WeWork2019年上半年收入约15亿美元,去年同期7.6亿美元;2019年上半年净亏损达9亿美元,去年同期为7.2亿美元;2019年上半年总支出约为29亿美元,其中租金成本超过12亿美元,去年同期为6亿美元。WeWork的代理费用、人员管理等费用也在持续上涨。
弗瓦尼在记者招待会上称:“不管有没有诺伊曼,我们的业务都会留在这里。虽然WeWorkIPO失败对我们来说是个巨大挑战,当我们希望从ICICI筹集1亿美元资金时也遇到了挫折,但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们决定将自己的资金投入到这项业务中。”
弗瓦尼表示:“即使把所有的钱用于支持WeWork印度分公司的发展,我们也将继续坚持下去。”弗瓦尼的儿子卡兰•弗瓦尼(Karan Virwani)是WeWork印度分公司的负责人。
科技公司OR地产公司?
自提交招股说明书起,WeWork就被聚光灯聚焦扫视,其财务状况、商业模式以及管理层也由此备受瞩目纤毫毕露。
尽管据媒体报道,诺依曼坐在薪酬委员会上决定给自己发多少工资,在奢侈品上花费越来越多、在公司上的时间越来越少,在办公室赤脚行走、旁若无人地放着狂躁的音乐,大声吆喝员工,龙舌兰酒不离手,等等行径不一而足,但人们尤其是投资者最关心的,还是WeWork的商业模式。
2010年,米格尔·麦凯维、亚当·诺依曼与其妻子丽贝卡·诺依曼在纽约创立了WeWork。就像Uber改变了人们出行习惯、亚马逊改变了人们购物的习惯一样,当时人们都觉得WeWork的出现颠覆了商业地产的玩法,改变了人们办公的习惯。
但这么多年下来,人们发现本质上WeWork的模式非常简单——长租办公楼,将其改造再出租,赚取中间差价。说得直白一点,WeWork就是一个二房东,在市场上找到房产,长租下来改造成共享办公空间,然后以更高的价格出租给个人或者初创公司。
这一商业模式并不复杂,但WeWork被加上“共享办公鼻祖”“颠覆传统写字楼”等光环后,一切就不同了。2016年至2018年,WeWork的营业收入从4.36亿美元增长至18.21亿美元,每年同比增幅均超过100%。截至2019年,Wework共有60.4万个工位,占有率达87.25%。
然而,现有的共享企业却有自身经营的弊端,主要体现在造血不足。出租商品的价格弹性低,竞争门槛也低,这进一步抬高行业的边际成本。于是,租赁行业低毛利率的禀赋需要规模效应。共享单车、共享充电宝、WeWork等规模扩张意味最快的市场占有。
市场细分产业的共享鼻祖们似乎都会陷入相同的怪圈,即收入越高亏得越多。除开WeWork外,Uber、Lyft、滴滴等同样处于亏损境地。从商业本质上看,这是极端追求规模创造带来的市场结果。
对WeWork来说,其迫切需要融资的现金来支持公司的持续运营。财务数据显示,该公司在过去三年已经亏损了30亿美元,且还在继续烧钱。在2019年上半年,WeWork烧掉了近24亿美元的现金,几乎相当于其2018年的全部现金支出。WeWork在未来四年间至少需要72亿美元才能度过现金流为负的时期,但如果2022年出现经济衰退的情况,其现金的需求将增加至98亿美元。
WeWork最大的支出是空间运营支出,其中大部分是租赁的费用,公司一般与房东签订10至15年,租赁的费用一般用直线分摊法计算在每期的费用支出之中。公司的2016-2018年的空间运营支出分别为4.3亿美元,8.1亿美元和15亿美元,占总营收的比例为99%,92%和83%。虽然有下降的趋势,但仍然占了营收80%以上。
截至2019年6月 ,WeWork有470亿美元的租金承诺,将在未来5至10年内支付。这是一种非常危险的商业模式,具有相当高的租赁风险。因为签订合约之后在未来数年公司承诺支付数十亿美元,但却不能保证未来经济情况保持良好。
在2019年上半年,WeWork每创造1美元收入就亏损约2美元,2019年上半年亏损了6.9亿美元,同时还面临着市场状况可能会变得更糟的风险,投资者可能会对一种在经济衰退期间没有经受考验的商业模式更加紧张。
为了减少租赁的风险,WeWork开始购买房产,开始接受租赁期限更长的租客。WeWork的企业会员数在2018年达到40万,企业会员占比38%,今年二季度这个数字是40%。
租房买房让WeWork变身为重资产类公司,2019年该公司总资产达270.5亿美元。尽管WeWork仍然称自己是一家科技公司,但运营得越来越像房地产公司。
事实上,WeWork并不是第一个提出共享办公的企业。早在30年前,比利时公司IWG (前身Regus)就开始做这门生意。根据美国媒体Recode整理的数据显示,IWG在会员数量、覆盖国家和城市、运营的办公地点数量、全球的租赁面积各方面都大大超过WeWork,但是估值只有37亿美元,远远低于WeWork最高的470亿美元。
没有获得更高融资支撑的共享企业,只能被市场淘汰。随着资本趋于理性,那些头部企业也只能内部造血回笼现金。WeWork撤回IPO申请,融资中止也说明资本市场对这一模式的审慎态度。
正如摩根士丹利首席美国股票策略师迈克·威尔逊所说,WeWork首次公开募股的失败,标志着一个时代的结束。投资者正在远离动量股,回归价值股。这表明,他们不再愿意为过度投资买单。
“在我们看来,为没有实现盈利的企业提供慷慨资金的日子已经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