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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这两个记者,这里发生的一切不会有人知道

转载作者: 假装在纽约
如果不是这两个记者,这里发生的一切不会有人知道
摘要去年年底,《时代》周刊把“记者群体”评选为年度人物,用以表彰那些在这个言论环境急剧恶化的世界里,那些面对困难乃至人身危险仍然坚持报道、传递真相的勇敢者。

去年年底,《时代》周刊把“记者群体”评选为年度人物,用以表彰那些在这个言论环境急剧恶化的世界里,那些面对困难乃至人身危险仍然坚持报道、传递真相的勇敢者。

在被选中作为代表的来自世界各国的十几名记者里,我印象最深的除了惨死在土耳其大使馆的沙特记者卡舒吉,还有路透社在缅甸的两名记者,31岁的瓦隆(Wa Lone)和27岁的觉梭(Kyaw Soe 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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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他们还被关押在监狱里,罪名是违反了缅甸的国家机密法,刑期七年。《时代》没有能够拍摄到两人,于是请他们的妻子手捧自己丈夫的照片,拍了这么一张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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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普利策奖上,路透社的一组专题获得了国际新闻报道奖。而这组专题里最重磅的,正是两名记者所采写、导致他们被判刑入狱的那篇报道。

之前两名记者被设局抓捕的过程也非常戏剧,犹如电影情节。缅甸军方知道记者们在写那篇报道后,就安排一名警察出面邀请记者吃饭。等到记者到场,警察把事先用旧报纸包好的几份文件硬塞在记者手里。此时其他早已埋伏好的警察从天而降,以记者手中的文件涉及国家机密为由,不由分说地逮捕了他们。

所以,到底是什么样的报道,让这两名记者在国际上摘取了新闻界的最高奖项、获得巨大的荣誉,却又在自己的国家被看成是眼中钉、被政府挖空心思陷害再安上罪名投入监狱?

这篇报道的标题叫《缅甸大屠杀》,详细讲述了2017年9月2日缅甸军队洗劫烧毁罗兴亚人聚居的一个村庄,屠杀包括两名中学生在内的10名罗兴亚平民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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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兴亚人是缅甸境内的一个穆斯林族群,全缅甸有100多万罗兴亚人,大部分生活在缅甸西部临近孟加拉的若开邦。

这些罗兴亚人的祖辈来自孟加拉和印度,在缅甸已经繁衍生息了好几代,缅甸其实就是他们的故乡。

但罗兴亚人又是一群没有国籍的浮萍,因为他们世居了好几代的缅甸一直不承认他们是缅甸国民。他们就如同隐形人一样没有身份,也没有任何公民权利,连人口普查的时候都不被统计在内。

缅甸民间,一般的大众也对罗兴亚人十分排挤和歧视。缅甸人甚至连罗兴亚这个名词都不承认,曾经有联合国和美国的官员在正式场合使用了罗兴亚人这个说法而引起从官方到民间的强烈抗议。

在以前,身为穆斯林的罗兴亚人和信仰佛教的缅甸人在同一个村子里划地而居,倒也相安无事。但最近几年,随着罗兴亚人和缅甸人的冲突加剧,缅甸政府频繁地对罗兴亚人进行种族清洗。

缅甸军队开进一个个村庄,烧掉他们的房子,抢走他们的身家财物,驱赶他们离开。到目前为止,一共有70万人逃到临近的孟加拉等国家,称为难民。

罗兴亚人的处境引起了国际社会的极大关注,联合国称之为是“教科书级的种族清洗”,也有媒体称罗兴亚人是“被迫害最严重的少数民族”。

逃离出缅甸的罗兴亚人还指控缅甸军队滥杀平民,但缅甸官方断然否认。

2017年10月,两名记者瓦隆和觉梭在若开邦采访时偶然从摩的司机口中得知:前阵子刚有10名罗兴亚人被杀死。他的口吻非常平静,像是在讲述一个邻里八卦,似乎并不觉得自己在透露一个多大的秘密,也不觉得这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

两人于是马上赶到这个叫茵丁(Inn Din)的村子,他们采访到的很多若开族村民都确认了这件事。

村民们给了他们两张照片。其中一张照片的拍摄时间是2017年9月1日晚上,那10名罗兴亚人双手被绑跪地排成一排,他们的身后有几名持枪的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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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张照片的拍摄时间则是第二天的早上,那10名罗兴亚人已经东倒西歪地倒在地上,很明显已经死亡。

两名记者一一查证了这10个人的身份,发现他们都只是渔夫、教师、小店店主之类的平民,甚至其中还有两人是未成年的中学生,而不是如缅甸官方宣称的那样是武装的恐怖分子。

路透社在孟加拉的记者也在难民营里找到了10名死者的亲人,再一次证实了这些人的平民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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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村民的带领下,他们还找到了埋着尸体的墓坑,地上还散落着不少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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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仰光之后,两名记者继续进行采访。他们发现照片里警察的枪上印的字依稀像是缅甸文数字“8”,推断第8警察营(缅甸警察的准军事部队)参与了这次行动。

于是他们打印出照片,分头搜集第8警察营警察的电话号码,再根据电话搜寻到了不少警察的Facebook账号,从发帖和定位里寻找线索。他们采访到的好几名警察都确认了有军队和警察参与这次行动。

还有卫星图片的对比。2017年5月的这张Google卫星图片记录下的是茵丁村过去的样子。左上角蓝色小房子的区域,是若开族村民的家,其余的区域则属于罗兴亚人。这个7000人的大村子,曾经有90%的人口是罗兴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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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2017年9月,罗兴亚人的房子已经全部被烧毁,在卫星图片上显示出来的是一片焦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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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张若开邦的地图上,黄点显示的是被部分摧毁的罗兴亚人聚居区,一共有214个;红点显示的是被完全抹去夷为平地的罗兴亚人聚居区,一共有178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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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息一点点浮现,拼凑出一幅完整的画面,还原出一个骇人听闻的真相。

2017年12月,两名记者的采访引起了缅甸军队的注意,于是就发生了开头提到的那戏剧化的设局抓捕。

那之后路透社其他记者继续对报道进行完善。2018年2月,两名记者被捕两个月以后,路透社对外发出这篇报道,这是能用来指控缅甸军队有计划有组织地对罗兴亚人进行种族清洗和种族屠杀的第一份强有力的证据,震惊了国际社会。

在事实面前,缅甸官方不得不承认军人有过激行为。随后为了平息国际社会的争议,几名参与行动的士兵被起诉法办。

但揭露真相的瓦隆和觉梭两名记者,却同样也被判了7年有期徒刑。

这个月月初终于有一个好消息,在国际社会持续施加的压力之下,原本姿态强硬的缅甸政府特赦了这两名记者,两人在被关押了500多天以后重获自由。

但是即使出狱,他们的命运也彻底改变了,未来的处境也许并不会好过多少。

因为敌视他们的,不仅仅是缅甸政府,还有缅甸的人民。

罗兴亚问题在缅甸太敏感了,涉及非常复杂的民族情绪。即使是被缅甸人尊敬爱戴的昂山素季,也不敢在这个问题上对此有任何的违逆,三番五次地回避对这个问题做出国际上认可的表态。

为此,昂山素季的母校牛津大学在校园里摘下了她的画像,加拿大议会一致投票决定取消曾经授予她的加拿大荣誉公民称号,更有几十万人发起请愿要求吊销她所获得的诺贝尔和平奖。但对于昂山素季来说,在国际上身败名裂,给自己留下历史污点,恐怕都比不过在国内失去民意支持来得可怕。

所以你可以想象,那两名揭开罗兴亚人被屠杀真相的记者,会承受多大的压力。

缅甸人认为这两人背叛了缅甸,Facebook上充斥对两人的辱骂,其中不乏死亡威胁。

觉梭的妻子因为无法忍受邻居的非议和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而搬到了仰光。

瓦隆的妻子之前在接受《时代》采访的时候说:“我Facebook上的一些好友攻击我,问我说为什么不管一下我的丈夫。他们说他和觉梭都是叛徒,我对此已经麻木了。”

觉梭说他本来宁愿去做地产经纪也不想当记者,可是,“如果我们这一代人不解决这个问题,我的女儿就会承受后果。”

瓦隆和觉梭只是尽到了记者最基本的职责:寻找真相、记录真相,仅此而已。而真相,是解决问题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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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隆和觉梭是叛国者吗?当然不是。站在外人的角度,我们很容易做出判断。

但缅甸人,面对民族、宗教这些更大的词,也许就很难再做出这样的判断。

这也许正是记者这个职业的悲哀和孤独之处:当你苦苦地探寻真相,却发现自己面对的敌人不仅仅是想要封锁真相的当权者,有时候还有那些不愿意接受真相的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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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社会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