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快递往事：一段关于手足、夫妻、校友的商业往事

看文章前，先简单了解一下“三通一达”创始人之间的关系

聂氏兄弟初登场

2014年，中国快递业务量突破130亿件，首次超过美国，登顶世界第一快递大国。

世界快递巨头联邦快递属于美国，创始人弗雷德里克·W·史密斯出生于田纳西州孟菲斯城的运输世家，祖父当过船长，父亲经营长途汽车公司，史密斯则主攻航运和汽运，一家三代把水陆空运全占了。

史密斯18岁进入耶鲁大学，22岁被任命为海军陆战队中尉，25岁买下阿肯色航空销售公司的控制权，27岁创办联邦快递。

反观“三通一达”的创始人，他们的祖父是农民，父亲是农民，自己也是农民。

聂腾飞

踩着草鞋跑的农民如何跑赢开飞机的商业巨子。奇迹，要从民营快递元年——1993年说起。

这天傍晚，干了一天农活的聂樟清在家门口纳凉，21岁的聂腾飞满头大汗地出现在他跟前：“爸，我想开一家公司，帮没时间探亲的城里人送鲜花和礼品。”

聂樟清第二天一早就跟儿子去了杭州，考察一番后，他说：“有市场，行！”

聂樟清心气高，从小就想改变命运。18岁那年，他走出深山，穿着崭新的军装，随着所在的高射炮部队辗转南北，谁知临转业部队有了新规定，哪来的回哪去，聂樟清又回到原点，像从前那样继续种那几亩薄地。

聂腾云

他把梦想寄托在两个儿子的身上，给大儿子取名为“腾飞”，二儿子“腾云”。这兄弟俩相差17个月，个性和外表各异，腾飞1.65米的个子，身高随母，性格随父，热情奔放，敢想敢拼；弟弟腾云高1.79米随父，性格随母，内敛含蓄，低调做事不爱吭声。

多年以后，聂家兄弟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哥哥聂腾飞一手创造申通快递，弟弟聂腾云则是韵达快递创始人，“三通一达”里占了一半，当然这是后话。

聂腾飞初中毕业，去了杭州一家印染厂打工，结识妻子陈小英。第二年，聂腾云考取了杭州商业职业技术学校。

快递雏形“代人出差”

当时中国只有中国邮政的EMS一家快递，寄件从杭州到上海要隔日达，第三天上海那边才能收到。杭州的外贸公司面临出口报关的困难，只好找专人代送：开出每单100元送外贸单到上海代为报关的价格。

时年21岁的聂腾飞，以及工友淳安人詹际盛发现了商机。聂腾飞算了一笔账，当时往返上海的火车票30元，送一单100元还能赚70元；如果一次送上三四单，就能日赚几百元。

据说，聂腾飞筹了3万元，詹际盛筹了5000元。1993年8月，他们在杭州市湖墅南路沈塘桥附近租了一间巴掌大的小屋，创办了盛彤公司（申通的前身），聂腾飞任经理。

陈德军

盛彤起步时艰难，开业半个多月，既没什么业务，又没钱做广告。聂腾飞让女友陈小英在家守电话，他和女友的哥哥陈德军去“扫楼”, 上写字楼挨门挨户找业务，詹际盛则坐镇上海，专门负责外贸单的递送。

陈家兄妹跟着聂腾飞做快递之前，生活也不如意，父亲是个电工，有一次爬梯子上给人装电，摔下来丢了命。陈德军做了木匠，搞装修赔了钱，想做服装生意赚钱还债，又赔了本，只好跟着妹夫干快递。

送快递后，陈德军和妹妹每天用方便面果腹，翻烂无数张上海、杭州的地图。早晨5点钟，他就爬起来赶到朦胧的上海站的月台接件、分拣，骑着自行车一家家送。

陈小英

靠着“火车+自行车”，申通第一年赚了2万，可惜聂腾飞与詹际盛在第二年就产生分歧，分道扬镳。詹际盛跟弟弟詹际炜另立山头，创办了一度名震快递江湖却命途多舛的“天天快递”。2012年，申通收购天天快递，由陈小英的第二任丈夫奚春阳担任董事长。2017年1月，天天被苏宁云商全资收购。

聂腾飞搞出了加盟制的创举，设想把桐庐老乡疏散到各地开加盟店，申通的快递收集就能敏捷遍布全国，业务量也将成几何级数爆发性增进。当时，他自己负责杭州，女友的哥哥陈德军负责上海，父母和弟弟负责宁波与慈溪，这些网点是直营的。

风云际会印染工

两个印刷工，一南一北，撬动了中国的快递业。

北边指的是聂腾飞，南边则是顺丰的王卫。仍然是1993年，在广东顺德某印染厂打工的王卫也发现了商机。

某种意义上说，王卫是联邦快递和UPS在中国最虔诚的学生，他于2009年成立顺丰航空，快递公司买飞机，一度轰动全国。顺丰的机队规模不断扩大，成为国内全货机数量最多的货运航空公司。

王卫

比起桐庐系的老板，王卫的身世稍好些，他生于上海，父亲是空军俄语翻译，母亲是大学老师。7岁时，随家人搬到香港。高中卒业后，他没有读大学，去香港叔叔开的印染厂做小工。

1992年，改革开放总设计师邓小平南巡后，香港大约8万多家工厂搬到内地，其中5万多家在珠三角落户，故而粤港信件往来頻繁，但因分属不同的关税区，邮寄耗时。

王卫所在的印染行业在批量生产前要先给客户看样品，客户中有部分港商，需要报关和邮寄，一来一往至少要一个星期。

厂家为节省时间就找人挟带，专业“挟带人”拽着拉杆箱往返于香港与内地，王卫摸到了门道。开始，他受人之托，在粤港之间带货。逐步地，货越来越多，王卫拿着从父亲那儿借的10万元，跟几个朋友成立了顺丰速运公司，每天骑着摩托车在街头巷尾穿梭。

一代鼻祖车祸身亡

1997年，当王卫领导的顺丰垄断深港货运，在顺德到香港的陆路通道上，承运70%的货量时。申通的聂腾飞却在杭州赶往宁波的路上出了意外，不幸身亡。

在去绍兴上虞网点考察的高速公路上，聂腾飞开着2000型桑塔纳，因为车速过快，在遇到紧急情况下发生了侧翻，高速翻转之下，聂腾飞被甩出车外，导致颈椎断裂。

聂腾飞作为快递鼻祖，他的骤然逝世，引起快递圈巨震，此后商战爆发，群雄割据，角斗连连。

葬礼上，数百加盟商、承包商从全国各地赶来吊唁，桐庐县的花圈几近售罄。

聂腾云

先触及的是最高层，聂腾飞的姐夫陈德军接过盛彤改为申通，聂腾飞的弟弟聂腾云与父母退出，在1999年8月8日创办了韵达货运有限公司，聂氏父子靠着宁波和慈溪两个网点的收入撑起了韵达。

第二年，韵达差点被颠覆，加盟商和总部的高管勾结组建新公司，企图将韵达全部人马带走，连看门的老头都不留。新公司开张后甚至冲进韵达抢件。傍晚时分，上百人手持器械冲进来，当过兵的聂樟清拦在前头大喝，“堂堂大上海，共产党的天下，还敢公然抢劫！”几百名韵达员工手持钢管，冲向前去。剑拔弩张之际，所幸警察赶到，逮捕闹事方30余人，韵达危机得以化解。

一个值得玩味的细节：2018菜鸟全球智慧物流峰会上，陈德军、喻渭蛟、赖梅松、聂腾云、周韶宁等一线快递巨头老板罕见同台，主持人向这5人发问：最佩服几人中的哪位？其中4人发言为“都佩服”，而陈德军举起的牌子上写的是，聂腾云。

聂腾云在老家钟山乡夏塘村造的高楼

在聂腾飞的老家夏塘村，聂家祖屋已被推倒，新建两栋气派的5层高楼。昔日，一条小溪穿夏塘村而过，溪水潺潺。如今，小溪已经几近干涸，上面跨着一座桥，名为“腾飞桥”，那是父亲和弟弟为了纪念他而造的。

鼻祖已逝，快递江湖今后的风云变幻已与安眠的他无关。

出走的女财务和百万巨债丈夫

张小娟与陈家兄妹都是同学，她既是陈德军的小学同窗，又跟陈小英是中学同窗。申通成立后，她就被陈家兄妹拉来做财务，管钱。后来，她结识桐庐老乡喻渭蛟并结婚。

喻渭蛟的家境欠好，初中毕业回村种地，梦想成为有饭吃的木匠。拜了个木匠师傅，师傅没教他多少手艺，倒是把家里的农田交给了他，这么一来他还是种地，只不过种的是师傅家的地。

半年后，他失望地离开师傅，用学到的手艺搞起了装修。他天禀高又勤劳，从制作木门到雕花再得手工掐线，样样精通，3个月就出师。

喻渭蛟

27岁时，并不安分的喻渭蛟在宁波开了一家装修公司，逐渐累积少许客户。1995年，喻渭蛟拿到了一个560万的装修大单，项目收尾阶段，却传来该项目的领导因涉嫌贪污受贿被人举报的消息，装潢工程款冻结。

喻渭蛟不但没有赚到钱，作为装潢施工队的负责人还被两天两夜传唤审查，经历魂飞魄散的48小时， 无奈之下，喻渭蛟只好把工人的工资和当地供应商的质料款背上身。统共182万的债务，整整压了他5年。

张小娟在申通做了多年财务，看申通发展越来越好，尤其是喻渭蛟的同行——木匠陈德军已经是申通的董事长，腰缠万贯，风光无限。她对喻渭蛟说，“不如你也做快递吧！”

2000年，34岁的喻渭蛟东走西奔，兜里揣着借来的5万块钱，拉着仅有的几辆旧自行车，领着以前装修公司的17名员工杀入上海滩，在一个住户区的仓库里成立了圆通。

张小娟也离开申通，与丈夫一起创业。

中通——后来居上者

申通、韵达、圆通先后现世，“三通一达”就差中通了。

2002年5月8日，上海外滩海关的大钟敲响9下，普善路290号的鞭炮“噼里啪啦”地响震地面。等到迷雾散去，现出一块牌子——“中通快递”。

早在几个月前，小道消息像秋风扫落叶般刮遍长三角的快递江湖——有个做木材生意的大老板要注资2000万元做快递了。

传闻中的大老板叫赖梅松，长得敦敦实实，留着寸头，皮肤微黑，站在中通快递的门店前，穿着一双已很少见到的布鞋，说话声不高但目光充满激情与期待。22岁时，他就靠着肯吃苦，脑子活成了杭州木料市集里最年轻的老板。到1999年，他一年有几十万收入。

赖梅松夫妇

赖梅松与陈德军、聂腾云不仅是同乡，还是歌舞乡中心学校的校友。另外，他和喻渭蛟的夫人张小娟还是同班同学。张小娟和喻渭蛟创办圆通之后，对赖梅松是一个刺激，他开始考虑进入快递业。

实际投资远没传闻中的2000万那么多，仅50万元，赖梅松和站在他身边的三位合伙人各占1/4股份。

聂腾云为自己的公司取名“韵达”，也取自“运达”谐音；喻渭蛟给自己的公司取名为“圆通”，他自己解释说：“地球是圆的，我的快递将通达全球。另外，‘圆’又有圆满、完满的含义。” 申通自1993年创办以来几易其名，先是盛彤，后又改名申通，取自上海简称之一的“申”。

中通四名合伙人之一的赖建法将申通的“申”字抽去中间一横，变成了“中”字。“中”字代表中国！周敦颐的《爱莲说》中“中通外直，不蔓不枝”，比喻人心胸开阔，行为端正。

2005年，赖梅松决定开通省际网络班车，这也开了民营快递的先河。2018年第三季度财务中，中通在市场份额和纯利润方面领先顺丰，有媒体称为“48架飞机输给4800辆货车”，后来居上的中通近年来稳坐“通达系”老大的交椅。

电商东风刮出团体起飞

圆通起步时没多少业务，有时一天83票，一个月亏损20多万元。喻渭蛟窘迫到何等地步？他动不动就拎着米袋子到米店借米下锅，有人还戏称他为“亏本专业户”，唯恐躲之不及，怕他张嘴借钱。

偏是这个“亏本专业户”，改变了“桐庐帮”的格局。

2005年春节前，张小娟在淘宝上买了一件皮大衣，结果等到年三十，皮衣也没送到，她就向丈夫抱怨，淘宝的物流很不靠谱。

喻渭蛟问什么是淘宝？弄明白后，还没过完元宵节，他就跑到杭州去找淘宝，并签下一份惊动“桐庐帮”的合约：此时全国快件，EMS收22块，桐庐帮普遍收18块，喻渭蛟应允只收8元。同行们骂他破坏行情，没有底线。

喻渭蛟和夫人张小娟共同鸣锣

2006年5月，圆通正式成为淘宝的配送服务商，日业务量陡然上升2000票，尤其在2009年淘宝启动“双十一”后，作为唯一官方指定快递，圆通风生水起。仅仅是三年的时间，淘宝件就蹿升至每日 28 万件。

此后,中通、申通、韵达、汇通、天天快递等也相继与淘宝签订合作协议。“三通一达”逐渐从以商务件为主，转型为以电商件为主。随着电商贸易疾速发展，电商件的性价比走向极致，9.9元包邮或19.9元包邮，“包邮区”开始流行。

在电商兴起的“风口”下，“三通一达”一路高歌猛进，数年后，相继进入资本市场。其中，2016年10月20日，圆通速递借壳大杨创世上市；10月27日，中通快递在美国IPO上市；12月30日，申通快递借壳艾迪西上市；2017年1月18日，韵达股份借壳新海股份上市。

就这样，“桐庐帮”借助电商的东风，团体起飞。

（注：文中配图皆来源网络）

参考资料：

《快递中国》作者：朱晓军、杨丽萍

《结网：马云商业生涯最后的冒险》作者：猛哥

《无处不在》作者：中国邮政快递报社

《坐拥中国民营快递半壁江山，“桐庐帮”的造富传奇史》作者：李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