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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过中国动漫荒芜年代的从业者们

生活लेखक: 刺猬公社
踏过中国动漫荒芜年代的从业者们
सारांश到了今年,《哪吒》的出现再一次掀起“国漫崛起”的讨论热潮,

到了今年,《哪吒》的出现再一次掀起“国漫崛起”的讨论热潮,动漫的价值被越来越多的人看见。之前在这个行业默默坚持了十多年的从业者,终于度过了最荒芜的年代。

即便空调全部开到17°,室内的温度却始终降不下来。

热量的来源是仙山映画二楼100多台持续运转的电脑,坐在每个屏幕前的人都在为着同一个动画电影的制作日夜忙碌着,这个项目16年启动,预计明年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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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这样的原创动漫制作公司,近几年变得越来越多了。无论是漫画、番剧还是电影,都涌现出了越来越多的优质作品,《哪吒之魔童降世》甚至达到了中国影史票房第二的成绩。

这在十年前、十五年前是没法想象的,那时的中国动漫产业几乎是一片黑暗,只有极少一部分人在这片黑暗中磕磕绊绊,走到了今天。

这是他们的故事。

投资1亿,票房三百万

2006年,一部耗资1.3亿、由400多位动画师耗时五年打造的3D国产动画电影在国内上映,有人将这部名叫《魔比斯环》的动画电影,称作中国第一部3D动画电影。

这部动漫的制作公司位于深圳,制作时期,因为人手不足,就面向全国招收三维动画制作人员,过来之后先培训,等学员培训好了,就直接参与电影制作。讲师都是外国人,上课需要配翻译。

当时梁卫华大学毕业不久,在郑州一家公司做Flash动画,内容是一些科教课件。看到这则招人的消息后,他决定南下。他本科学的是电气自动化,因为喜欢动画进入这个行业,但做这种技术含量不高的falsh,他还是觉得有点无聊。

《魔比斯环》上映后,由于技术水平不够,再加上剧本并不是一个“接地气”的剧本,导致票房惨败,365.1万。如果去豆瓣上“考古”,还能看到有人评论说:“观众花钱难道是为了给国产动画做贡献吗?你以为这是缴纳个人所得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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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目虽然扑街,但接受到的培训是真的,原本只有点手绘功底的梁卫华好歹算是入了这行,刚入行的时候,有前辈对他说,“做这行,饿不死,但是你要想收入特别高,也不可能。”

2008年,梁卫华到了北京,进了一家比较大的动画制作公司。“当时和中国其他行业一样,大部分动画公司主要工作是接国外的外包,一方面是能拿到他们的技术,包括制作标准、质量标准、技术标准。另一方面是靠这个才能养活自己。”

原创动画也在做,但是赚不到钱。投资方大多来自国外,因为“国内没人觉得你能做出好东西,投资风险太高”。

而国外的投资方因为有外包上的合作,对公司的技术水平有了解,所以会给投钱。“不过等到前期工作做了一年,赶上了08年金融危机,整个项目就搁浅了。”梁卫华对说。

此后梁卫华一直在各家公司辗转,类似的事情一直在发生:找到投资方,做原创,做了一半,投资方撤资,公司倒掉。

公司倒闭就会带来拖欠工资的问题,有时候梁卫华半年的工资都拿不到,只能靠家里救济。影视行业慢慢发展起来之后,为了生计,他还去做了一年影视特效,后来觉得太无聊,又回来继续做动画。

“做外包(的公司)还是能活,但是做原创基本不超过三年就倒闭了。”后来外包也开始难做了,要面临东南亚和印度的竞争,那边的人力成本更低,像印度、马来西亚这些国家还说英语,更好交流。

林泓舟和梁卫华差不多是同时期进入这个行业,不同的是,林泓舟是正经科班出身,2004年,他考入四川音乐学院动画系,是动画系的第二届学生,一个班40人,一共5个班,200多个同级生现在还在做动画的只剩十几个人。

作为艺术专业,学动画不是个便宜的选项,“读一般专业话,可能一年的学费三四千块钱,我的学费一年一万二。”配一台电脑也要一万多,还是那种“大屁股”的机型, 林泓舟有少数民族的同学,家里放牧,卖了一头牦牛用来买电脑,还剩一百多头。

所以当时学动画的家境都还算优渥,毕业后他们往往有更多的选择。即便是继续做专业相关的工作,去做游戏也远比做动画收入来得丰厚。

有一次家里给找了关系,要把他安排到一个做卫星零部件的研究所里,做演示动画。家里七八个亲戚把林泓舟围了起来,酒从上午喝到凌晨,核心话题就是劝他去那里工作,当时林泓舟的工资3000元左右,研究所能给5000,还有编制以及各种福利。

但最后他还是没有去,选择了继续做动画。他和梁卫华一样,参与了好几个动画剧集,都是做一半投资商死了,好不容易遇见一个特别好的房地产投资商,5·12地震来了,房地产行业瞬间垮掉,项目资金链又断了。

“当时国内做动画走的路很奇怪,比如做一个50集的连续剧,我们是一股脑把50集全部做完,再去找买家,最后要不就是贱卖,要不就烂在手里。”林泓舟说,有时候做了四五年的项目,说砍就砍。

作为一个几乎从零起步的行业,整个市场都跟着在交学费。林泓舟回忆说,“投资商其实对动画都不解,不知道动画是一个很烧钱的东西,很少能遇得到懂动画行业具体是怎么操作的投资人。”

北大化学系的唐伯卿毕业后先是做了几年广告,后来等《蓝猫淘气三千问》《虹猫蓝兔七侠传》这些动画出现,一直都喜欢动画的唐伯卿才意识到,原来国内是有动画行业的,于是便重新开了一家动画公司,但因为整个市场不成熟,根本没法做出能让他满意的作品。

2013年,和《哪吒》的导演饺子一样,唐伯卿解散了自己的公司,脱产在家做了一部动画短片,名字叫做《入学考试》,时长7分23秒,用时15个月。林泓舟之前在唐伯卿的公司工作,公司解散后,也没找新的工作,帮《入学考试》做了一些特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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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不怎么出门,林泓舟10万块买的比亚迪停在楼下,一个月也开不了一次,等到想开的时候,才发现蓄电池已经没有电了,有时候就单纯跑到车库把车点着火,以免蓄电池没电。

一年多没有工作,存款很快见底,等意识到钱不够的时候,林泓舟的信用卡已经欠了六七万。他只好去接游戏特效外包,一开始不懂行情,要价特别低,本来2000块的活,他500就接了。钱赚得差不多了,就跑回来继续做动画。

因为产业不够成熟,导致人才一直在流失,流失到游戏行业,流失到影视行业......真正厉害的人也不进来,做动画对软件的要求很高,国内有很多做软件很厉害的人,但鲜有人专门为动画行业做软件。在很长一段时间,国内用的都是国外“淘汰”下的软件。

“我们那时候和同事都说,如果你有了收入更高的工作,就赶紧去。”林泓舟说。

你们的漫画是垃圾吗

动画市场方兴未艾,作为同一产业链上游的漫画也同样如此。2009年前后,纸媒开始衰退,传统漫画杂志在度过了一段还不错的时光之后开始退潮,国内大量对漫画抱有热情的人,找不到合适的平台发表自己的作品。

原创漫画网站有妖气在这个档口成立了。

“动画行业不好和漫画行业不好相关,没有成熟的人才一上去就创造高水平作品肯定很难。而漫画是动漫行业的最底层,我们当时想改变整个动漫行业的发展,没有最底层做不了上面。”有妖气创始人周靖淇对刺猬公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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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靖淇

漫画杂志能养活的漫画家数量有限,但互联网的容量是无限的。和现在市场成熟之后,以读者为中心的漫画平台不同。作为行业最早的探路者,有妖气承载的任务,更多是发现作者。

周靖淇认为,“挖掘漫画家是第一要素,在中国十几亿的人口里面,一定有无数个天才漫画家,不要给他们设限不要去约束他,让他把自己才华绽放出来。这些人只要给那个机会,他们真的就好想画漫画,但当时就是没有机会。”

当时行业里有一种现象,大量的漫画家被拖欠稿费,整个行业没有钱,一些新刊冒出来,因为发行量不够,三个月左右就倒闭。

所以为了建立信誉,有妖气坚持按时发稿费,并且一分不少。有作者第一次拿到200块奖金之后,立刻拿给他母亲看,告诉她画漫画是可以挣到钱的。“我们从没想过200块钱能有这么大的鼓励。”

发展到一定规模后,有妖气统计了一下平台上的作者,发现98%是以前没有发表过作品的,有一半以上没有绘画经验。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些新人作者没人能靠漫画生活,画《十万个冷笑话》的寒舞其实是个程序员,《端脑》的作者是个公务员。周靖淇还收到过自己前同事的投稿,在一家公司的时候,那人做的是网页设计。

那时候有些工作室设在北京的郊区,十几个漫画家聚在一块,一起接活,创作。为了最小化生活成本,他们就自己种地,周靖淇说他们“搞得像乌托邦一样”。

深流,一个流浪汉,画漫画之前,一直住在公园。后来靠着画漫画租上了房子,2015年,有糖尿病的深流为了赶稿,没能及时注射胰岛素,在家中去世。

“没人知道哪个公务员想画画,没人知道哪个流浪汉想画画,所以我们更在意有妖气这个地方是不是给作者充分的机会让大家能走出来,一直以来,我们的理念就是希望能做出好的内容。因为只有做出好的内容,才能让大家相信这个行业。”

作者有了,找不到读者。在当时的环境下,跟人说来看国漫,对方一般两个反应:一是“啥是国漫”,二是“国漫有啥好看的”。

所以早期有妖气的用户都是被“骗进来”的,在A站打一个非常“标题党”的广告,用户点进来才知道原来是部漫画。留存率其实很低,但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

后来为了生存,有妖气不得不在网站四处打满了贴片广告——那是当时为数不多能有收入的手段了。但这非常影响用户体验,看着好不容易攒起来的用户一下流失一半,周靖淇非常心疼。

这期间其实也做了很多商业化尝试,做杂志、做衍生品、做内容付费,但因为更方面条件都不成熟,大部分尝试都没能成功,“不过我们对自己做过这些事还是感到挺高兴。”

怀疑来自四面八方,不仅仅是外界,甚至投资人有时也看不懂有妖气在做什么。有一次开董事会,有董事直接说有妖气做的是垃圾,建议他们收缩蛰伏,等到市场变暖。“但我们说,我们是想让市场变暖的那个人。”

“有妖气一直在做的就是推门这件事,我们要把这扇门推开,到最后可能获利的不一定是我们,但是我们有一种使命感,要在前面举个火把探路。”

周靖淇还记得《十万个冷笑话》刚上映的时候,院线都不愿意给排片,因为觉得不会有人看。标题甚至都打错,《十万个冷笑话》打成《十万个为什么》。要是有观众买了票,就会反复提醒这是动画电影,生怕观众买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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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青年动画电影有一部破亿,门就算被打开了,当时媒体报道说我们是新玩法,院线也都很震惊。”同年暑假,《大圣归来》上映,国产动画票房记录一下被提高到了9亿,终于有人开始讨论“国漫崛起”了。

走出荒芜年代

“《大圣归来》给了整个行业一剂强心针。它告诉所有人,如果做得好,也许可以卖到九个亿。”唐伯卿说,在此之前,国内赚钱的动画电影只有《喜羊羊与灰太狼》这样低龄向的作品,而且还是每年先产出三四百集的动画剧集,到年末再推出剧场版。

“现在整个世界都变了,从荒芜状态变成繁荣状态。”周靖淇说。

2015年,有妖气被奥飞娱乐以9亿的价格全资收购。2017年,周靖淇离开了有妖气,创办了仙山映画,开始把目光转向动画电影的制作。

唐伯卿成了他的合作伙伴,《龙宫》是他们筹备的第一个片子,唐伯卿在美国带领一个三十多人的制作团队,周靖淇在国内坐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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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两地办公,常年习惯晚睡的唐伯卿在美国过的也算是一半中国时间,每天凌晨四点睡觉。和他视频通话时,已经是美国时间凌晨一点钟。

2014年,36岁的唐伯卿到了美国。在国内做了很多年动画之后,他始终想到代表着最高水平的美国来看看,和这些最专业的人一起共事。

“我认为我在国内已经算是一个很严格要求质量的,到这边才发现和他们还是有差距。”见识了行业最顶尖的人才之后,唐伯卿意识到很多情况下,不是做不了更好,而是经验和能力的差距,让自己不知道怎样才能做的更好。“可以改十次,但其实都不知道要改哪里。”

差距渗透在每一个微小的细节里。“比如说我们做灯光的时候,可能挂墙角有一个很小的贝壳,它会指出贝壳的灯光的方向不对,这就这么细。”

“不是说要追求所谓的极致,而是因为所有的观感其实都是无数的细小的细节堆砌起来。”唐伯卿说。

唐伯卿曾拿着一个写好的剧本给美国的同行看,他本来信心满满,结果对方一个问题就把他问蒙了。“你为什么要用老鼠做主角?”

“为什么啊?”唐伯卿自己也说不清楚,才意识到很多东西其实自己都没有想好,直接就把整个剧本扔了,重新写。

“但你会觉得非常兴奋,因为你已经属于是和这个行业已经顶尖的人在打交道了,你在这个行业这么久,这种机会其实是很少的。”林泓舟现在是《龙宫》的制作总监,“我天天都能从你身上学到东西,知道你们是怎么样去想的,让我们无限的去靠近你。 ”

梁卫华也参与到了《龙宫》这个项目中,做了动画十几年,他终于知道,标准是什么。

“原来不知道做到什么样式ok的,就会不停地摸索,一浪费时间,二浪费成本,但现在会有人告诉我做到什么程度就可以了,这非常重要。”梁卫华说,“每个人他每个时期都会遇到瓶颈,当有更专业在身边指导你的时候,很多东西瞬间就想明白了,你就会进步地很快。”

即便差距仍然存在,但国产动漫也确确实实在一步一步地提高,“如果始终坚持去做一个对的东西,好的东西,很多东西自然而然就会来。”林泓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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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左右,在资本的助推下,大量的动漫剧集出现,追光、彩条屋等专注于动画电影的公司开始不断推出作品,漫画环境也完全不一样了,各大漫画平台发展起来之后,对漫画家的需求急剧扩张,“前两年我们还感慨,现在哪还有吃不上饭的漫画家,只要你会画,无数平台都缺稿子。”周靖淇说。

到了今年,《哪吒》的出现再一次掀起“国漫崛起”的讨论热潮,动画的价值被越来越多的人看见。之前在这个行业默默坚持了十多年的从业者,终于度过了最荒芜的年代。

“我觉得动漫它有一个好的地方是它始终在尝试给人带来希望。 他所有的故事的主题,大部分的时候都在告诉你要勇敢,要坚持,然后跟你诉说。一个不同世界的梦想。它带来能量始终是这么的昂扬向上,它简直就是青春的化身。”周靖淇说。

周靖淇始终记得在自己十三四岁看到《浪客剑心》时的震撼,离开有妖气的时候,他在告别信里还引用了作品里的一句话:旧时代的过错,让我们创建一个新时代来偿还。

到今天,新时代的大门终于徐徐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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