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约车混战2019
百车约战
崔明辉再也体会不到多年前跑货车时,“车轮一响,一天一万”的日子了,那个职业已经从金饭碗跌落神坛成为辛酸者的代表。
“这些年搞环保,到处限行,拉不到货,货车真是没办法跑”,而脱了货车的坑后,他买了辆小轿车跑起了滴滴。
老崔是甘肃人,年轻的时候跑到成都当兵,遇见了自己的妻子,干脆就把自己的后半生都丢在了这座城市。走进网约车这个行业的时候滴滴正在疯狂砸钱,老崔吃到了螃蟹肉,尽管去年因滴滴顺风车事件导致出行行业深处水生火热,可今年之前不管是薪资还是环境都还符合他的预期,但过完年后情况就开始变了。
“过完年开始跑的头两天还好,第三天就感觉不对劲了,一个明显的变化是滴滴上单子的单子越来越少。”单子少,意味着收入也对应减少,另一个变化则是有很多不知名的网约车平台打电话让他注册,“反正滴滴单子少,就开始跑别的平台。”
老崔跑的这个新平台叫旅程专车,是由一家叫天谷科技开发有限公司联合约约出行打造的平台,从七月份开始通过各种渠道招聘司机,而崔明辉并不是个例。
“很多平台给我打电话,给我很多优惠,旅程专车几乎是强制性地让我下了App,但我从来不听也没打开过App”。张运达五十多岁了,监管愈发严厉之前他一直跑着黑车,合法与违法之间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前者。
然而如今在他眼里这个行业远不如他想象得那么规范,不经意间他手机里就多了几款从未听说过的平台司机端。
入侵手机并不是最让张运达意外的,而是平台都喜欢给人画饼,比如万顺叫车说进去就能成为股东,“说得夸张都会死得快,它们就是要找那些有梦想的。”
万顺叫车是三年前成立的出行平台,两个月前发布消息说即将在成都设立西部区域总部基地,“成为股东”其实就是其实施的“合伙人制”,想要股份就要跑完每天100块钱的单量,然而由于平台单量的限制,很多司机都是每天给自己刷一百。
司机们都不懂,为何今年有这么多新旧平台突然冒出来。2013年诞生的AA用车六年间经过改名AA租车、斥资6000万购买百辆特斯拉、原CEO王利峰离职创业共享汽车品牌途歌、更换庄智强为CEO后,又再次更名为AA出行死磕出行领域。
除开万顺叫车、旅程专车、AA出行及秒走打车,别的还有4月份更名“秒走打车” 并开通小程序打车入口的同程打车、从山东出发的安安用车与及时用车、由北京假日阳光环球旅行社开发的阳光出行、新特6月份发布的新电出行、7月份起在川渝开始运营的玖玖约车以及妥妥E行、恒好用车。
新旧平台之外是巨头与传统车企的野心。
去年背靠阿里的哈罗单车更名哈啰出行,上线打车入口正式开启网约车服务;今年由广汽集团和腾讯联合支持的网约车平台如祺出行已经公测,腾讯还在1月份连续申请了多个与出行相关的商标,比如腾讯出行、腾讯打车等;车企BA阵营中,宝马去年拿到了成都天府新区的网约车牌照并悄悄注册了宝马出行服务有限公司;
吉利汽车推曹操专车,长城汽车做了一个欧拉出行,上汽集团有享道出行,BMW手捏即行出行,江淮汽车旁边站的是和行约车,众泰+福特在网约车领域已经牵手,吉利+戴姆勒则把目光投放在了高端出行市场……
“继2010年千团大战以后,我觉得这个市场已经迎来了百车大战。”张运达内心感到一丝欣喜,他认为这场大战会像团购时代一样让平台的商家或者司机受益,也会给乘客更多的选择和更多元的乘车体验。
行业乱象之困
然而,现实远不如张运达他们想的那么性感。
有人给成都市交通运输委员会写了封意见书,说最近一年成都增加了很多网约车,最明显的就是去成都城区及周边加气站加气的车辆,排队时间已经长达2-3小时,跟上一年同一时期相比简直天壤之别。
“如今这么多的网约车如果不加以控制,怕是会像共享单车一样,泛滥成灾。”
网约车会不会造成城市拥堵一直以来都是个有争议性的话题,此前流传一种说法:网约车造堵,共享单车缓堵。
而最新的一项研究数据表明,2010年-2016年间导致导致美国旧金山交通拥挤的罪魁祸首是两家网约车公司的汽车Uber和Lyft,北京理工大学软件学院副教授闫怀志也认为,在中国,打车软件对城市交通造成了很大的冲击。
城市交通矛盾之下行业同时乱象丛生,从平台、司机端蔓延至用户端,而这种乱象主要发生在新兴平台。
今年3月份AA出行(原AA租车)陷入了员工欠薪风波,并且其深圳公司大部分高管已经离职,虽然公司对外的说法是离职人员并非高管且否认欠薪的说法,但还是有公司的司机向媒体反映:AA租车在深圳很难打车了,还拖欠着司机几个月的邮费补贴。
阳光出行身上则贴着诈骗司机的标签,近几个月许多司机透露或投诉其乱罚款等问题,比如乘客投诉直接的克扣司机的钱,申诉直接秒回失败,客服电话几乎打不通,比如司机注册驾照未满三年但平台依旧审核通过。闭门造车条款录用无证司机并派单,制定霸王然后获取高额罚款,青岛有司机表示很多人已经被罚到两三千。
单子接不到,而司机也陷入申诉-被驳回-再申诉的死循环,此前阳光出行在高德上曾被多次下架也正是由于存在的安全隐患,但如今一些城市比如成都依旧能用高德打阳光出行平台的车。
乘客的体验也由于不知名平台们的涌入而受到严重影响。
及时用车从6月到8月的时间一直在疯狂开城,西安、淄博、潍坊、长沙等都已开通,但其存在打车被司机多扣费用找客服没人接,选择招商投资之类的就会马上有人接听的问题,其客服在官博上给人的回复是由于开城数量比较多,客服在处理问题方面压力比较大。
这种偏急速的方式就造成了团队的不成熟,从而影响了打车行程的质量,还有的人发微博问:接单不拉人还取消不了订单,司机不接电话客服找不到人,请问发微博能给我结束行程吗?
更夸张的现象还发生在妥妥E行身上。武汉一位张先生此前打到了妥妥E行的车,但在没有等到车来接人的情况下付了314元的车费,还有的乘客直接发微博维权司机接了单,结果起步价的距离收了300多。
可怕的是,这种司机未到达上车地点就开始行程并自行结束、扣乘客费用的事情,在安安用车、新电出行等平台上屡见不鲜。
新旧大小玩家之争
乱象过后,剩下了明争暗斗。
“美团说要在成都上线的时候,我们很多人都去报名了,当时招了应该有好几万司机,本来说去年五月份上线,结果不了了之。”
张可军跑了几十年的车,以前是出租车司机,后来网约车一来就入了场,这是他跑的第六年,六年里他跑坏了两台车。在他和他周围的司机眼中滴滴一直不是最佳选择,两年前首汽约车接入私家车后他就迫不及待地转站首汽,而美团未能如约上线大多数司机都认为是滴滴背后搞事情。
“滴滴是在成都的锦江区登记,美团是去金牛区登,锦江区是成都核心城区,这里就是滴滴的盘子,它能让你动?”作为成都本土人士,张可军对每个城区的定位了然于胸。
锦江区在大家眼里是“有钱,当老大许多年,就是个头小了点”,金牛区则是“又脏又乱,看起来很穷其实有钱”,而美团与滴滴两家已明争暗斗了几年。
2017年2月美团打车在南京试点上线,上线当天王兴还在和程维吃饭,吃完以后程维看新闻才知道;第二年3月,美团打车正式登陆上海,紧接着一个月后滴滴在无锡正式上线外卖。曾报道过,美图打车上线以后的高额补贴一度让滴滴处于被动状态,让其不得不在上海跟着打补贴大战,向用户发优惠短信来保证用户留存。
所以它要做外卖,美团提交IPO申请后的第四天,滴滴外卖继无锡、南京、泰州后又登陆一城——成都,至今成都的人都还记得那天滴滴外卖平台许多商家挂出“订单火爆暂停配送”的字样。“现在很多小平台都能在成都做网约车,唯独美团没有上线。”张可军感叹道,这就是商场。
跟下围棋一样,你一将我一军,谁也不让谁,开城计划落空搁置,今年美团打车又通过接入首汽约车、曹操出行、神舟专车等服务商,变成聚合模式打车平台。
这种一键呼叫多个不同平台网约车的模式似乎成为了平台间博弈的方式,滴滴也接入了第三方秒走打车,5月23号时已经正式在成都上线运营,另外一些平台是地图App例如高德、百度等,体量稍微大的如今都在用聚合模式介入、迎战、抵御、抑制网约车市场。
而体量小的与不知名新兴平台则想着通过聚合模式让自己的品牌走出去,比如此前提到的安安用车、旅程专车、及时用车等,万顺叫车没有接入聚合模式平台,其争夺市场的方式让人无法忍受。
知乎上一个问题是,有没有比拼多多路子还野的公司?有人回答:万顺轿车,牌照之王。
万顺牌照很多,但是知名度却远不及滴滴,最关键的是其牌照多但是订单量却很少,交通部去年7月发布了一份网约车订单量数据显示,全国范围内万顺叫车的月订单总量为1.4万单左右,滴滴的月平均订单为8809.1万。
去年万顺说要上市也没了后续,还陷入了传销的负面,这种负面延续到了今天。前不久重庆永川有乘客爆料一些司机途中不断传输“滴滴以后不方便了,用万顺叫车更好”的信息,也有租赁公司的网约车司机说租赁公司强制其接受万顺轿车的培训,并在车身贴上万顺的车贴与二维码。
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别的地方,成都有市民反映早上打滴滴一路上司机都在推销万顺叫车,让其下载,更有甚者在乘客上车后让其取消订单扫二维码下载万顺叫车App。
面上打着滴滴的旗号背地里不顾市场规则传销式的宣传万顺叫车,受到伤害的除了乘客、滴滴以及万顺自己,还有被利用的聚合平台。
高德等地图App首当其冲,几乎成为了背锅侠。微博上许多投诉这类网约车品牌时,都会拉上高德,有的人是出于信任用高德打车,有的人则是出于品牌知名度使用高德,然而在新旧平台乱象问题之下,脏水除了涌向网约车行业,还泼向了高德等。
网约车市场经历了多年的发展普及与规范后,原以为到了今天能给消费者一个更安全、更便捷、更理想的出行环境,但谁也没想到迎来的是各种玩家各种姿势的入局,以及越来越混乱的场景和直线下降的体验。
就像甘地说的,毁灭人类的有七件事,没有原则的政治、没有牺牲的崇拜、没有人性的科学、没有道德的商业、没有是非的知识、没有良知的快乐以及没有劳动的富裕。
如今把这七件事放在出行行业,同样适用。
(应受访者要求,文章司机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