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打响？谣言背后的美俄角力与地区冲突阴云
▲ 当地时间2019年6月29日，日本大阪，日本大阪G20峰会第二日，美国总统特朗普与俄罗斯总统普京交谈并握手。 （IC photo/图） 全文共4401字，阅读大约需要10分钟 为什么来自以色列的谣言，会指向美俄直接冲突？ 本文首发于南方周末 未经授权 不得转载 文 | 南方周末记者 郑宇钧 南方周末实习生 卢歆琪 黄思颖 易可 责任编辑 | 姚忆江 “美国副总统彭斯被紧急召回华盛顿、俄罗斯总统普京改变行程紧急召集国安会议、欧盟也紧急召集国安会议。”7月3日凌晨，一则消息在中国各社交媒体刷屏。 稍早前，大洋彼岸，美国首都华盛顿郊外的安德鲁斯联合基地，“空军二号”即将起飞，这是美国副总统彭斯的专机，彭斯刚从他的官邸乘直升机而来。专机原定于北京时间7月2日晚上22时15分起飞，70分钟后将在波士顿曼彻斯特地区机场着陆，花岗岩康复中心的患者，已在翘首等待出席活动的彭斯。 但忽然之间，彭斯取消原来行程，下机、上车、风驰电掣、赶回白宫。 这有如好莱坞电影的一幕，发生在北京时间7月2日。美国福克斯新闻第一个报道彭斯突然取消行程的消息，称原因是“不明的紧急情况”。 同日，普京原本要出席“俄罗斯河流”论坛，却紧急取消行程，返回莫斯科。在克里姆林宫，普京与国防部长谢尔盖·绍伊格会晤，指示他飞往巴伦支海沿岸的西弗莫洛尔斯克市，以确保彻底调查潜艇火灾事故。 这起悲剧，不能不让人想起本世纪初俄罗斯“库尔斯克”号核潜艇沉没后全员死亡的旧事。据塔斯社报道，俄罗斯国防部在7月2日的一份声明中称，7月1日，在北莫尔斯克附近巴伦支海域，AS-12核动力潜艇执行洋底科考任务时发生火灾，14名潜水员以身殉职。事关可能的核泄漏，但俄罗斯并没有将这起“瓦斯爆炸”通知挪威当局。 AS-12潜艇是世界上唯一的采用核动力、具备深潜功能的特种潜艇，其任务一向不为人知。“14名遇难者中有7人是海军上校，2名俄罗斯英雄。这是非常巨大的损失。”普京表示。 该潜艇所属的俄海军深水研究总局，是俄军的绝密机构之一，该单位诞生的“苏联英雄”和“俄罗斯英雄”之多，与俄宇航员队伍不相上下，但这些人因何获得如此崇高的荣誉，却少有报道。 天亮以后，更惊悚的消息传来，据以色列的一家军事情报网站Debkafile于当地时间7月3日3时24分上线了一则报道，这篇名为《美俄潜艇发生交火，白宫、克宫紧急磋商》的文章称：在阿拉斯加对面的美国海域，一艘美国潜艇拦截了一艘俄罗斯核潜艇，俄核潜艇的护卫潜艇随即发射了一只巴尔干2000鱼雷，并击沉了美国潜艇。该报道同时关联了美国副总统彭斯临时取消既定行程紧急返回华盛顿的消息，以及俄罗斯科考深潜器突发火灾导致14名船员遇难的事故。 与此同时，美国官方依旧拒绝公开说明彭斯赶回白宫的原因。一时扑朔迷离，各种消息漫天飞。 一件小事掀起的“蝴蝶效应”，给全球资本市场带来无穷变数。受种种不确定消息刺激，7月3日早盘黄金迎来爆发。国际金价再度回到1440美元附近，并一度冲破这个六年以来的高位。美国10年期债券收益率则跌至2016年11月来的最低水平，最低跌至1.958，直接跌到2年半以前的低点。 “看今年的黄金市场的走势，主要的推动因素还是美国降息的预期，比如2019年7月底，美国将出台的一些事关降息的信息，无论是人员的任免还是政策的表态，和黄金的走势和涨势都是有相关性的。”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助理教授祁昊天对南方周末记者说。他认为，这和国际局势中的避险心理和股市的疲软也有一定的关系。 目前全球经济都在下行，值此多事之秋，各种力量都在博弈，各种突发事件都会让资本市场风吹草动，那么，这一起扰动全球资本市场的“黑天鹅事件”，是否又属实呢？ 源头在以色列 “目前，俄罗斯对美国其实根本谈不上有军事威胁，要说美国有所提防的，无非就是俄罗斯的核威慑能力。”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助理教授祁昊天对南方周末记者说。“对比现在两国整体的实力的话，俄罗斯现在扮演更多的是一个制造麻烦的角色，俄罗斯能在战略上或者根基上威胁到美国这种说法，我个人是不同意的。” 核动力，无疑击中了某些人敏感的神经。据俄媒报道，“AS-12”号核动力深潜器，其任务长期以来未知，至今唯一面世的照片是2015年1月流出的，当时，俄罗斯白海岸边，《英国疯狂汽车秀》杂志记者正在拍摄新式越野车的写真，这艘外形鼓鼓囊囊的、有“压缩包”绰号的神秘潜艇，悄无声息地闯进记者的镜头。 关于“美国潜艇被俄罗斯潜艇击沉”的报道，均以Debkafile的这篇文章为信源，但奇怪的是，平日里抢新闻抢到不可开交的世界各大通讯社，却并无任何相关信息发出。 南方周末记者根据公开信息检索，Debkafile是一家位于耶路撒冷的以色列军事情报网站，主要关注中东问题，自诩在伊斯兰恐怖主义报道上领先一步，尤其聚焦于伊朗核计划及其与朝鲜的联系。该网站声称，其在220个国家的数百万观众中，尤其在在美国特别受欢迎。该网站的两位主编Giora Shamis和Diane Shalem在《经济学人》杂志搭档了23年，曾参与报道第一次黎巴嫩战争。可见，这是一个拥有丰厚经验的前美国资深媒体人组成的团队。 有网友对这篇文章的措辞提出质疑，关键性表述“scuttled the US vessel”（使美国潜艇沉没）中的动词scuttle虽然可以理解为船沉没了，但是其确切的含义是指船员主观故意凿沉自己的船。这篇文章的作者Diane Shalem，曾担任过16年的以色列国家广播电台新闻部高级编辑和记者，也曾在《经济学人》杂志工作过，不可能犯下低级错误。而关于“潜艇被击沉”的事实，消息来自于匿名信源，也让人生疑。 而随着相关人员的澄清与辟谣，真相的轮廓一点点清晰起来。7月3日，彭斯的发言人阿丽莎法拉赫称：出现了一些需要副总统留在华盛顿的事情，但与“总统的身体健康和国家安全并无关系”，也没有任何紧急事件发生，“没有理由惊慌”。 Debkafile报道中，试图将俄罗斯科考深潜器发生火灾的消息，与美俄潜艇冲突事件联系到一起，并指出AS-12核动力潜艇通常用于“间谍工作”。 然而根据俄罗斯国防部的消息，此核动力潜艇是一艘科研深潜器，在执行实验任务，未携带攻击性武器。深海调查潜水器目前位于北莫尔斯克海军基地，距离Debkafile声称的事发地有万里之遥。 美国对伊要动手了？ 彭斯到底为何被紧急召回白宫？美国官方拒绝公开说明原因。据美国媒体报道，最大的可能，是彭斯应特朗普总统要求，进入军情作战室，讨论攻打伊朗的问题。 “毫无疑问，彭斯应特朗普的命令回到白宫，一定是涉及到美国国家的重大议题，是紧急性的、突发性的。”外交学院教授李海东对南方周末记者说。他认为，基于伊朗问题，特朗普将彭斯紧急召回白宫谈论应对举措，是存在这种可能性的；还有一种说法是，俄罗斯跟美国在北太平洋区域发生冲突。 山雨欲来风满楼，自从伊朗击落美国无人机以后，美伊局势确实越来越紧张。7月1日，伊朗宣布，伊朗浓缩铀存量已超出300公斤上限。因为美国单方面退出伊朗核协议，伊朗此前宣布，将部分退出核协议，除非欧洲国家能够保证相关协议完整。 浓缩铀超标的下一步，就可能是拥有武器级核武器。因此，特朗普于7月1日对伊朗发出警告：“（伊朗）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清楚自己在玩什么，我认为他们在玩火。” 正是在白宫军情作战室，美伊军事冲突几乎一触即发。6月19日，伊朗击落美国无人机后，根据美国媒体的报道，特朗普召集军政大员商讨如何对伊朗采取行动。副总统彭斯、国务卿蓬佩奥、国安顾问博尔顿是强烈要求攻打伊朗的鹰派，按计划，美国战机就将出动，战争的导火索已经丝丝作响…… 但在发动攻击10分钟前，特朗普突然叫停了攻击，理由是这次攻击会造成150名伊朗人死亡，这与伊朗的行径不相称。 “从特朗普的角度而言，他是不希望美伊关系恶化到战争局面，这主要的原因是总统选举。他不希望在战争的背景下搞选举，这对他选情不利。2016年竞选时，特朗普就大骂前任总统把美国带入战争。如果他也这么搞，选民对他的热情会继续降低。”外交学院教授李海东对南方周末记者说。他指出，如果美国对伊朗战争开始，它就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结束。伊朗在整个中东区域里面的支持的力量很普遍的，所以一旦美国对伊朗开战，这就意味着中东地区黎巴嫩、叙利亚等国的反美力量，都可能会对美国的军事基地、侨民、外交官等各方面利益展开普遍攻击。 “从伊朗的角度，击落美国的无人机事件，以及对于霍尔霍兹海峡控制等等，这种威慑其实都是有限的，只能在和平时期作为一个破坏航道的威慑。如果战端开启的话，伊朗对美的攻击能力基本上是没有用的。”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助理教授祁昊天对南方周末记者说。他认为，美国海军并不需要把主力舰艇开到霍尔霍兹海峡里，那反而是自缚手脚，美国完全可以通过遍布波斯湾的基地，对伊朗进行有限的、精确的空中打击，这体现了美国在战术选择上的一个军事逻辑。 “基于彭斯在伊朗问题上持强硬的立场，他和蓬佩奥、博尔顿都是一条线的。”李海东补充道，还有美国国内的许多政策精英，都支持对伊朗动武，所以美国对伊朗动武存在不确定性，如果在波斯湾地区出现了一些突发事件，那么特朗普有可能不得不为形势所迫，对伊动武。 纷争和冲突是现阶段美俄关系的主旋律 为什么来自以色列的谣言，会指向美俄直接冲突？ “从以色列角度而言，绝对是主张对伊朗动武的，如果美国对伊朗动武，以色列毫无疑问会站在前台。但是以色列如果单方面对伊朗动武，事先不告知美国的话，那么很可能就会破坏掉美国在中东区域的安全布局，会反过来损害以色列的利益。”外交学院教授李海东对南方周末记者说。他认为，站在以色列的立场上，可能采取的做法就是通过制造重大事件来制造恐慌，从而激发美国对伊朗动武。再加上，以色列在美国国内存在有许许多多的影响群体、媒体、利益集团。 以色列已经先发制人，抢在美国前面对伊朗动武，为之前被伊朗击落无人机的美国出了口“恶气”。据以色列媒体报道，当地时间7月1日半夜时分，大批以色列战机迅速越过叙以边境，对叙利亚境内大马士革和霍姆斯市周边十多个军事目标发动了猛烈空袭。据接近以色列军方的消息人士透露，此次以色列出动了40架战机，从空中和海上对叙利亚境内的伊朗大批目标发动轰炸，炸毁了伊朗革命卫队在当地的总指挥部和一个武器研发中心。而据俄新社7月1日消息称，6月30日，美国几艘宙斯盾导弹驱逐舰向叙利亚境内的伊朗武装组织的总部基地发射了数十枚战斧导弹。美国和以色列的这两场空袭相差时间如此之短，令俄叙联军高度警惕起来。 “以色列一直是希望能够影响美国的中东政策。不排除一种假设，就是如果有某一类事件，美国、俄罗斯出于总体大局考虑，不愿意公开，但是以色列也可能会有意公开，使得美国、俄罗斯不能够去政治化地处理，影响美俄关系。” “在美国的一些新军事规划中，在欧洲战区，俄罗斯是一个非常大的考量。但是从力量生成和力量维持的角度来说的话，俄罗斯在可预期的未来和目前对美国是构不成一个实质的威胁。”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助理教授祁昊天对南方周末记者说。 “特朗普本人对俄罗斯有好感，但是特朗普政府对俄罗斯没好感。所以纷争和冲突是美俄关系的主旋律。但是，特朗普不会在选举年中间，激化对俄罗斯的矛盾。”外交学院教授李海东对南方周末记者说。他认为，对特朗普而言，出于选举考虑，美国对伊朗动武不利于他的选情，美国跟俄罗斯加剧冲突也不利于他的选情，“特朗普考虑的更多的是选举，但是彭斯、蓬佩奥、博尔顿考虑的更多的还是美国政策精英的一些共识，这是有分歧的。” 在密不透风的白宫军情作战室里，7月2日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不得而知，但特朗普与特朗普政府里的鹰派的博弈，还远未到揭晓的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