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戏精大脑”才是人生最大的Bug
在之前的文章里,我曾经留下一个问题:为什么人类会在心底拒绝不确定性,是什么让我们执着于因果性的错觉?(参见文章:《傻子才会去赌不确定性,真正的勇士会…》)。
当我提出这个问题时,我以为自己知道那个答案;但真正动笔时,我立刻意识到,任何回答都是个诡异的自我反驳,因为:
让大脑去解释大脑,它一定能找出一个解释出来,即便这个解释并不存在。
解释者之脑
是选择蓝药丸,还是选择红药丸,或者无论选择什么,你都还在《黑客帝国》的电影里?
回到刚才的场景里,当你闭上眼睛的时候,没有光线到达你的视网膜,但你还是会看出一些画面。你知道那是大脑里放的“电影”,但请问,当你睁开眼后,这个电影还在放么?
视觉的信息流,通过LGN, V1,2,3,4脑区的筛选,最终汇聚到大脑底层的ITL里,被我们“看见”
真实的大脑并不在被动等待外界输入信息,而是主动用先验的世界模型预测你看到的是什么,就像一个创造力旺盛的编剧。而ITL的工作,则是拿着剧本去比对,把眼睛看“到”的镜头解释成我们看“见”的故事。
就像是理查德·格雷戈里(Richard Gregory)曾经说过的:“我们不是因为看见而相信,而是因为相信而看见,看见源于我们自己的大脑——是它创造出了本该在外界的映像。”
即便闭上眼睛,大脑依然可以翻出记忆,拼凑出一些画面放给你看,只是你的意识会提醒你不必理睬。所以当你睡着,意识薄弱之后,放飞的大脑会把神经元的随机放电导演成一部魔幻巨作。
证实者之脑
那么为什么,大部分人不会像精神病人一样看到幻象?为什么日常播放的“剧情”如此现实而平淡,更像是纪录片,而不是漫威电影?
对于这个疑问的解答,来自下一届诺贝尔奖的热门候选人,著名的自闭症患者,卡尔·弗里斯顿爵士(Karl Friston)。他提出的观点叫做“预测-编码理论”,用简单的话来讲:
这些高级皮层都懒得动弹,它的目标就是减少这些残差,无论用什么手段。当预期和信号不符的时候,多巴胺的分泌就会被激活或是抑制,而当没有残差的时候,大脑才会觉得岁月静好。
于是这些高级皮层就会不断根据反馈的残差,去调整先验模型,期待着下次消消乐结束后,送过来的残差可以越来越少。
如果你了解一点人工智能,你会知道,这其实就是强化学习的算法。通过不断的证实反馈,大脑就对外部世界有了更好预测。
但这里有一个问题,大脑以为他能找到一个解释万物的模型,但是这个世界并没想过要被理解,实际上—— 主不在乎。 在完全的可理解性,和完全的可预测性之间,存在着一个不可消除的鸿沟。用确定性的模型去拟合不确定性的现实,就像是西西弗斯把石头推上山坡,只能逼近,无法到达。 毕竟,大脑仅仅是个确认器,它从未被设计成理解真正的不确定性和混沌。他的目标是减少恼人的残差,无论用什么手段。在弗里斯顿的理论里,它把这个目的概括成一个深刻概念—— 你不需要读懂上面那个公式,你只需要理解,为了减少自由能,要么去减少模型与现实之间的误差,要么去避免预测之外的惊奇,所以我们对风险都如此的厌恶。 而这种机制,就构成了我们日常生活里的各种奇怪的行为:从等待面试时手心紧张的汗,到决定跳槽时自欺欺人的幻想,还有某些女生永远无法满足的安全感。 当你的先验模型手足无措的时候,你总是希望这个世界可以对你温柔一点,多一点确定性,即便这是模型过度简化的错觉,或者你更愿意称之为,希望。 不过等等,我们也许不用这么悲观,因为除了感知,我们和世界之间还有一条路径,那就是行动。 你对世界的认知,是世界对你的行动。同样,你对世界的行动,也是世界对你的认知,而这反过来又会改变了世界对你的行动。 证实者的大脑并不总是自欺欺人,通过行动的路径,可以把预测自证成现实。有些黑客会用这个咒语去迷倒众生,但是还有些人,他们用“现实扭曲场”,创造了前所未有的事物,硬生生地偏转了整个世界的方向。 在之前的文章里我提到,这里面有着深刻的进化生物学原因。想一下吧,为什么生命会进化出大脑这种器官,并且甘愿听从这个“编剧”瞎指挥? 是为了生存吗?资源稀缺,理性有限,为了求存,不必求真——这听上去有点道理,但什么才算是更好的生存? 所以生存和生存也许是不一样的,生存有着不同的层次。而生命的存在,其实有自己的目标函数,为了实现一个终极的目的。 在弗里斯顿最新的思考里,他把“最小自由能”的猜想推广到了所有的生命体,甚至包括所有类似生命的组织。对于任何“生命”组织,它的本质就是一个理解世界的模型。 而它存在的目的,就是不断迭代这个模型,尽可能地逼近复杂的世界。这个过程逐渐消除了模型预测的不确定性,也就意味着降低了这个组织的信息熵,而我们把这种反熵增状态称作——“活着”。 而我们的“戏精”大脑,作为一个主动猜测,主动证实的模型,在无数次“预测-打脸”的循环下,能够更顽强地模拟不确定性的世界,即便在有限的生命里,也可以最大地降低自己的自由能。 大脑并非是想要遵循“最小自由能”的原则,而是生命为了实现“最小自由能”的目的,进化出了大脑。在这样的猜想里,我们对大脑的理解,和对生命的理解达成了统一。 甚至可以说,大脑是一种更高效的生命形态,它更好地实现了“最小自由能”的目的,从而实现了比生命更高层次的生存。但我们需要知道,它不会是生命最终的那个形态。 当你试图黑入自己的大脑时,你最终会陷入这种自我指涉的悖论,把存在和原因搅在一起。这也许意味着我们永远无法认清自己,但这也是最让人着迷的地方,就像是认知科学大师侯世达一直说的—— “我”是个奇异的循环(I am a strange loop)。 不过和AI不同,大脑不会因为任何逻辑矛盾而停机。面对矛盾,我们总是有办法和自己的大脑和解,有时是修正大脑,有时是扭曲现实,而最厉害的人,会真的用行动逆转现实,创造新世界——因为相信,所以看见。幸存者之脑
和大脑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