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娃娃机爱豆，我没法不花心

大学这几年，她赶上了中韩选秀类综艺井喷的黄金期，成了“Produce101”系列节目的忠实观众，无论是韩国四季原版还是中国引入的“土偶”（《偶像练习生》）和“土创”（《创造101》），她都尽心尽力pick一到两个爱豆。

从节目开始锁定好自己要“送出道”的偶像，到比赛期间根据规则完成宣传、打投任务，再到应援、追行程，中间还夹杂着处理粉丝互撕、公司维权等一连串的事儿，让大秦暴风成长为一名合格的“秀粉”。

通过参加选秀节目崭露头角的艺人同属娱乐圈中的选秀圈，近几年的“选秀圈”特指“Produce101”赛制中以练习生身份出道的偶像，而追随这些艺人的粉丝则被称为“秀粉”。

“秀粉”的另一个称呼是“全民制作人”，每档节目开播前，制作方都会不厌其烦地对话“全民制作人”，大声嚷嚷着要打破传统综艺，“每个观众都有权利对自己心仪的练习生投票”、“你的手中握有重新定义男团（女团）的一票”……

与选秀节目出身的艺人会打上强烈的选秀标签一样，“秀粉”在饭圈文化中也有自己独特的人设——花心，秀粉自己也会常常自称自己是“三月秀粉”（只会喜欢一个人三个月）。

会会曾经在好几个爱豆的应援站中负责过事务，但哪怕是应援站圈子里，整天嚷嚷着“我要跑路了”的朋友大有人在，会会这几年也“前任”“新欢”来回地纠结，似乎对于秀粉来说，长时间喜欢一个人太难了。

原因多种多样，对于会会而言，前段时间“娃娃机艺人”的说法就很恰当，搞选秀就像抓娃娃：“不知道是不是101系这个全民制作人的设定问题，让自己真的有了可以控制偶像和公司的感觉。

”自己喜欢的偶像从一百多人中层层PK直到脱颖而出、实现梦想的过程，会有夹不到心爱娃娃的遗憾，会有夹到娃娃而中途滑落的失望，同时，也会有夹准娃娃顺利落槽带来的心跳加速的感觉，自然也会有取出娃娃、期待实现的尖叫。但是，一旦比赛结束，曾经的快感就很难再从这个“娃娃”本身获得了。

大秦也是如此，但比起会会的洒脱放下、另觅“新欢”，她选择用更温和的方式经营这份感情。因为喜欢的人太多又同属一家公司——乐华娱乐，她成为了该公司的全员“家族粉”；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她是娃娃机高手，高手都有收集娃娃的癖好。

她的置顶微博有点骄傲地将乐华大家族的每一位哥哥姐姐弟弟妹妹都简单介绍，表明自己有相对复杂的属性。

对于“秀粉”而言，喜欢谁的“属性”很重要，秀粉圈流动大、交往面广，被戏称“全网就300个追星女孩”，这也就意味着很容易碰到曾经产生过矛盾、甚至开撕的“对家”。本着个人行为代表群体行为的饭圈基本法，大部分“秀粉”都会在主页里详细标清楚属性，既方便交友又避免矛盾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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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大秦的“家族粉”身份，这样的摩擦必不可少。

“秀粉”衡量喜欢方式是简单粗暴结果论，比赛期间嘴上呼喊着再喜欢都没用，为谁做事才能真正说明问题。去年的101比赛中C位之争竞争十分激烈，吴宣仪和孟美岐的票数一直缠缠绵绵、你追我赶，大秦做数据时一直很小心谨慎，上午给其中一位做了300份数据，那下午给另一位做数据时就一定不能做成299份。

她自己心中的一把秤，在唯粉看来就是“偏心”“又当又立”的表现，但那天平也确实经常倾斜。决赛当天吴宣仪走花路的样子实在是太美，让她立刻有了转成唯粉的冲动，可下一秒钟孟美岐在夺冠时候的落泪发言又将她拉了回来。

“手心手背都是肉。”她感慨，但直到现在，她内心的天平依然摇摇晃晃，毕竟过于饱和的偶像市场中有太多替代品可以选择，“有时候只是因为他（她）今天的造型不太好看，或者某次采访情商很低，我就会考虑放弃他（她）。”

过去这一年大秦实在太忙，难免顾此失彼，但准确地说，比起花心，更多的是遗忘。“比赛一结束，很多人就没机会在舞台上唱歌跳舞了，再出现就是给专柜站台了。”

最近一年她的钱都花给了事业发展比较好的爱豆上，剩下事业一般的小透明们，爱意发展到现在只能变成了“当他遭到攻击时我会帮他说句好话”。更何况，他们根本没什么像样的活动可以值得大秦花钱，大秦也不得不承认，有些“娃娃机”天生就特别受欢迎。

比起大秦选择偏爱事业更强的爱豆，畅畅笑称自己从不“慕强”，从来都是“怜爱”。畅畅的选秀战绩一路红灯，喜欢的偶像都没能出道：“搞一个糊一个，但是我不认输。”《创造101》期间，她pick了主题曲C位李子璇，“我想着C位肯定稳了，只想躺赢，哪知道鹅厂不做人。”

畅畅也搞不清楚自己是什么体质，到底是因为自己运气不好喜欢上糊了的艺人，还是因为对方身上出现“马上要扑”的体质才会吸引她喜欢，但她很确定的是自己最讨厌“天选之子”，节目组特意给很多镜头或者有意要捧的爱豆都让她感到无比恶心。不过，她倒是不介意自己的onepick成为“天选之子”，“如果我的pick成了天选，我只会无限惊喜，惊叹他是个宝藏男孩。”

今年夏天选秀决赛前一周，她特地去雍和宫烧香，在佛祖前拜了又拜，心里默念：“保佑我家哥哥空降出道位。”

秀粉就是这样一群矛盾的生物，一边喊着“”不信命“，一边又寄希望于烧香拜佛、塔罗牌等各种各样的“玄学”；一边劝别人“有时间乱想还不如给哥哥做数据”，一边偷偷在不知真假的“瓜主“楼下面热切的打探哥哥的近况。

畅畅未能免俗，每天做数据的间歇，她都压力大到跑到小偶像所在的经纪公司官微下发泄情绪，“下场帮哥哥谈个出道位吧！”是畅畅每天私信官微最常发送的一句话。

“成为秀粉的第一步就是要心甘情愿割韭菜，不光要心甘情愿，还要哭着喊着求着金主爸爸割。”搞选秀就是被原公司割完被节目方割，再被广告方割，腾讯系选秀甚至有专门的集资battle环节，创造101粉丝集资数目过千万，“粉丝在摩点集资上疯狂砸钱，就是为了让主办方能看到自家偶像。”

比赛时期对参赛艺人和粉丝而言都是最难挨的一段时间，没日没夜的打投，没完没了的撕逼，没完没了砸钱……像畅畅这样搞到无缘出道偶像的粉丝，嘴上说着不在意比赛结果，可每一期排名出了又不得不看，他们不光要接受节目中自己的爱豆被其他人一次次战胜，也要接受自己被其他粉群一次次战胜。

“没人喜欢一次次失败，特别是百分百努力了之后。”努力，用力，这样的词语，在娃娃机里是行不通的，患难与共能虐出真爱粉，可患难多了也会有灾后遗留症状，把粉丝虐跑。很多粉丝一旦发现自己无论怎么样努力都换不回理想的结果，加上有新选秀节目开播，就会跃跃欲试着重新开始。

特别是对很多小爱豆来说，出道即巅峰，节目结束后往往更查无此人，“人都见不到还怎么粉？”节目播出期间，各大经纪公司联合着节目组都打出“入股不亏”、“你一票我一票，明天他就能出道”的大促销标语，这让无数追星女孩没法不冲动消费，只是资本助推的终究会还回去，回过神儿才发现，自己曾经独一无二的偶像和去年双十一买回来的过期零食而言，本质没什么区别。

畅畅展示了自己爱豆的最近几场活动，分别是杂志冲销量、代言买产品和接机送机，“抓娃娃”应该是一件开心的事，如果过程很不开心，还抓来干什么呢？

“实在不是我花心，公司不捧，资本不爱，光靠粉丝，我们粉丝也很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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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年做“秀粉”确实越来越累了，市场对于偶像的考察已经不单单是偶像本人，更是他背后的粉圈。

正主如何能吸粉？粉丝舞什么人设会让别人对他感兴趣？某种程度上，粉丝承担了一部分经济公司的职能。”据畅畅介绍，秀圈有好几次正主遭受不公的事件，都是粉丝用众筹买热搜、刷热搜的方式帮助维权。

“这都是粉丝应该做的，节目刚开始时，粉丝可以是‘初恋追星’，可以犯一些元谋人（指对追星完全不懂的人）的错误，但是随着节目播出，粉丝一定要学会和正主一起暴风成长，从打投到应援方方面面都应该是成熟艺人的标准了。”

会会很赞同“一同成长”的说法，在选秀节目进行的三个月期间，粉丝作为“全民创始人”要一同适应比赛规则。在众多的投票中应该重点瞄准哪个、哪个阶段要打鸡血熬夜肝、哪个阶段能微微喘息一下、宣传和打投怎么平衡……粉丝要学会不断揣摩节目组的意图，自己学习破解规则。

这三个月对粉丝而言是巨大的挑战，即便花心如会会，也只能一年只喜欢一两个爱豆，不然无论精力还是金钱都难以支撑到位。

近几年，制作方也逐渐察觉“秀粉”的流动性大，在比赛期间会有意的“虐粉”、“固粉”，哪怕是排名成绩一直较好的选手，制作组在中途也会故意降低其排名甚至跌出出道位，一方面以此激励粉丝氪金投票，另一方面加大“沉没成本”让粉丝更加忠诚。

但即便是这样，会会也没能更加专情。到底是喜欢抓娃娃的过程还是喜欢娃娃本身？会会也说不清楚，节目播出期间，她确实不眠不休地投票、为了爱豆遭遇的不公哭泣、负债集资，可当三个月过去，她一回归到生活琐事中，曾经的爱意就会暂时搁浅，直到消失、回归理性。“会觉得脱离了节目滤镜，他也没那么好看。”然后就是再一次的寻找与追随。

但是对于明年的“搞星计划”会会还在犹豫，这几年选秀节目越来越低龄化，会会的口号也从最开始的“守护哥哥”变为了“守护弟弟”，但是她依然没办法想象未来的她从“姐姐粉”变为“妈妈粉”，到哪天会不会变成“奶奶粉”？

每次看节目之前大多数人都只想做个高贵路人，但“娃娃机艺人”最大的陷阱是玩5个币就走，它和毒品一样，一旦陷入，就不能轻易脱身。会会觉得自己年龄越来越大，想更理性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也想找一个能恒定陪伴守护的爱豆。

或许这是一种走向成熟的表现，刚开始几次玩娃娃机，会全身心投入毫无克制，多玩几次就学会了给自己留退路。

年年搞年年糊的畅畅也受不了每年一度的人财两失，“我没有强心脏了，我想直接开始粉顶流，哪怕是腥风血雨、天天撕逼的顶流也好过安利还要带上介绍、没人care的小透明。”

与此同时，她也对自己的努力存疑：“逆天改命是没用的，年年想重新来过，结果发现又是一个轮回。”资本和市场似乎早就帮助她确定了结果，可偏偏她内心仍然心存侥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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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众多关于娃娃机艺人的讨论声中，与“我的娃娃也落灰了”同样显眼的评论是：“我用精致的玻璃罩把我的娃娃罩起来了，我会好好爱护他。”

豆瓣众多选秀小组都有陪伴互助楼，“四个月了，我还没走”，“一年啦我还在”满眼都是秀粉的温柔和深情。

另一方面整个亚洲的选秀市场更新换代速度确实不容质疑，出道后偶像的粉丝数量都有不同程度的下降，“秀粉”最深情也最无情，“退圈”“爬墙”“脱粉”“回踩”天天都在轮番上演。

公司的艺人家族还在不断壮大，但是大秦爱的圆心却不能无限扩大，她今年有意识的缩减了自己的活动半径。“粉偶像也要看回报率，哪怕是做家族粉，也要有所重点，同个公司还看盈利看市场，还有太子和平民之分的。”

大秦坦言，第一步可能就会放弃女爱豆，“虽然我是女团爱豆入坑的，姐姐们都很可爱，但不得不否认对于女生而言，男爱豆更上头。”

会会准备在找到新爱豆前把所有曾经pick的爱豆舞台再看一遍，算是一次告别。可没想到重温之后她反而没有那么坚定了，“依然能记得当初看他们舞台时的那种状态，他们舞台的呈现就像镜子一样倒映出自己当时的状态。”

会会担心自己找不到能“为他燃烧很久”的爱豆，她觉得自己和爱豆的状态都在变化，保持同频共振实在是个苛刻的条件。

畅畅也发现自己很难粉上所谓的顶流，他们自身能力强资源好，粉圈也训练有素，但自己却迟迟没法找到“心动”的感觉。“感觉很对不起曾经的pick，没能出道的是他们，更难过的人其实是他们，需要鼓励的人是他们，我却仅仅因为我为他们花了钱没收到预期回报就放弃了他们，我真是个自私的人。”

夹不到娃娃，畅畅可以怪运气、怪技巧、但是唯独没法怪那只娃娃，畅畅发现自己实在还是没法戒掉一次次努力夹娃娃的期待感。

“明年还会继续吗？”

“也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