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像经济在中国

“天朝四子”与饭圈文化

偶像派明星对于中国观众来说并不是什么新鲜事物，不仅日韩的偶像团体组合早就在中国有了庞大的粉丝群体，中国本土最早的选秀偶像“超级女声”早在2005年就已经出现。

只不过，出身于韩国偶像团体EXO的四名中国艺人吴亦凡、鹿晗、张艺兴和黄子韬，让中国的资本第一次认识到，原来“偶像”本身就可以是一种职业。

在天朝四子归国之前，中国的娱乐圈并没有纯粹的偶像。明星们首先是演员、歌手或主持人等，在通过作品积累了一定的知名度和人气之后，才能通过接广告、代言等方式产生商业价值，观众们也都是因为喜欢艺人的作品而成为粉丝。

然而，随着2014年～2015年天朝四子陆续回国发展，国内的观众渐渐注意到了这些偶像们与本土明星的不同。

首先，也是最为直观的，是这四位偶像自带的巨大关注度，也就是后来人们所称的流量。2015年9月，吉尼斯世界记录宣布鹿晗所转发的一条曼彻斯特联队球迷俱乐部的微博，以1亿条的评论数，成为了“微博上评论最多的博文”。

那一年福布斯中国名人榜上排名前三的大陆艺人分别为范冰冰、黄晓明和孙俪，这三名艺人成名已久且有国内最好的公关团队傍身，却也没有如此强大的粉丝号召力。

紧接着，当这四位偶像在大陆推出了自己的影视和音乐作品，人们注意到了他们流量的巨大商业价值。2015年，鹿晗的《ReloadedI》和《ReloadedII 》在QQ音乐的数字专辑畅销榜上位列第一和第四，并且在随后的每一年里，QQ音乐的数字专辑畅销榜上，天朝四子的专辑都能够位列前十。

同样是2015年。林俊杰、苏打绿和周笔畅也都分别发布了新专辑，专辑销量却在排行榜上排名第五、第八和第九。

于是，一种名为“饭圈”的特殊行为群体逐渐走入了主流大众的视野。所谓“饭圈”是日韩流行文化中成长起来的，一种具有排外性的语言和思维方式的粉丝社群。他们不同于传统的，被动接受文化传播的粉丝，在普通粉丝的基础上具有更强的主动性和参与感。

不同于以往的追星族，饭圈将自己表达对偶像支持的方式称为“应援”，这是韩国流行文化鼻祖StarMusuemEntertainment(即SM娱乐)所引导的粉丝行为。在每推出一个新的偶像组合前，SM娱乐都会为组合挑选其特有的应援色或应援物，以便粉丝能够相互辨别，增强群体认同感和归属感。

例如EXO组合的应援色是银白色，鹿晗退出EXO后以黄色作为应援色，在演唱会现场等集体场合，统一颜色形成的视觉冲击很能让饭圈群体产生身份认同感。

同时，SM娱乐还培养出了粉丝的付费习惯。在推出偶像团体后，SM娱乐便会建立Fanclub，以便对粉丝进行统一管理，Fanclub的成员能够通过缴纳会费的方式获得活动优先权、独家签名等粉丝福利。

另外，由于SM娱乐旗下拥有众多偶像组合，公司对于偶像们的工作安排也成了促使粉丝对自家偶像应援的理由。经纪公司让粉丝们认为偶像艺人们能够获得曝光的机会，也就是所谓的“资源”是有限的，公司只会把资源倾斜给最有商业价值的艺人。

因此，粉丝们出于对偶像的爱护，便会努力地向公司证明自己偶像的人气。重复地购买偶像的专辑仅仅是基本操作，粉丝们还会在社交媒体上生产大量与自己偶像相关的内容，转发和评论偶像发布的社交动态。由于粉丝们一开始便在经济公司的引导下建立了团体，这一切行为便顺理成章地有组织地展开，最终形成了社交媒体上的巨大流量。

本土的养成系偶像

由SM娱乐所创造的偶像培育模式取得了极大的成功。自从1995年成立至今，已经打造了包括BoA、东方神起、SuperJunior、少女时代、SHINee、f(x)、EXO、RedVelvet、NCT在内的多个偶像明星组合，是韩国最大的娱乐公司，堪比鼎盛时期的华谊兄弟。

然而，SM娱乐的艺人养成周期长、成本高。为了保证旗下艺人的综合实力，SM娱乐所签约的艺人在正式出道前都需要作为练习生接受公司全方位的训练和包装。

唱、跳、RAP仅仅是基本功，想要成为一个合格的偶像，练习生还要接受360度的整容，练习表情管理，以保证不能被拍到丑照;接受公司为自己安排的迷人性格，也就是所谓“人设”，并牢记该人设所对应的语言和行为，以便能让粉丝信服。

这个过程往往要持续2～3年，财报显示SM娱乐在2018年的经营成本高达4095亿韩元，约合24.7亿人民币，占营收总额的66.9%。

每年SM娱乐的全球海选都能接受到超过30万人报名，到目前海选报名人数已经累计超过600万。而SM娱乐到目前拥有的艺人数量为149人，这些能够出道的偶像明星是名副其实的万里挑一。

2009年是中国偶像经济的萌芽时期，当时娱乐圈已经出现了看好偶像经济的业内人士，但苦于没有SM那样的偶像包装能力，中国最早的偶像经纪公司不得不选择了养成系路线。

天眼查显示，北京时代俊峰文化于2009年在北京成立，并在当年11月开始招募第一批练习生，这其中有一个10岁的小男孩叫王俊凯。两年后，一个叫做王源的11岁小男孩以第二期练习生的身份加入了时代峰峻，他们两个在2013年与新加入的成员易烊千玺组成了TFBOYS组合正式出道。

时代俊峰效仿的对象是日本最成功的偶像经纪公司杰尼斯事务所。在整个亚洲范围内首创了“花美男”偶像的杰尼斯事务所，每年会选取8～10岁的小男孩作为练习生。创始人喜多川曾经表示，杰尼斯事务所挑选练习生的标准是“形象上的清洁感，爽快开朗的性格，与泪和汗水都相配的笑颜”，因此杰尼斯打造的偶像一般看上去纤细、白净、整洁，并且一直保有青春期男孩的中性特点。

相比起一出道便已被打磨精致的韩系偶像，日本养成系偶像更加能够给粉丝带来“陪伴偶像一同成长”的参与感。面对稚气未脱的小男孩，观众对其唱跳才艺的要求也不会过于严苛。并且当时中国并没有以10～20岁的青少年为目标群体的明星，TFBOYS在2014年凭借一首《青春修炼手册》一炮而红，并登上了2016年的春节联欢晚会。

中国的另一个养成系偶像的成功案例是女子偶像组合SNH48，是日本偶像团体AKB48的精准复刻。诞生于日本东京秋叶原的AKB48以男性为主要受众，顺应了日本特有的“御宅族”文化，是十分平易近人的“面对面”的偶像。

虽然SNH48也是主打唱跳的偶像组合，但是却开拓了唱片以外的重要收入。由于团体人数众多，SNH48能够维持一个全年每天运转的公演剧场，相当于每天一场的小型演唱会。团队还会定期举行握手会，购买了握手券的粉丝能够获得与偶像握手的机会。最后，每年SNH48还会举行一次总选举，也就是全员的人气评比，粉丝可以购买选举票为自己心仪的偶像投票。

以这样的运营方式，SNH48形成了自己的商业闭环，具备了表演平台、内部选秀和线下互动环节的偶像团体无需依赖电视台或网络媒体的流量，便能够维持粉丝的粘性和付费的亿元。同时，由于偶像团体的流量被众多艺人瓜分，单个艺人对于经纪公司的话语权较低，不容易出现艺人一经走红便提出与经纪公司解约的现象。

事实上，丝芭传媒的偶像培养模式也是最受资本市场认可的模式。丝芭传媒成立于2010年，到目前已经获得了4轮共计数亿元的投资。丝芭传媒利用资本优势，并购了时尚杂志《米娜》，开发了自己的移动端应用，还成立了丝芭影视，打造自主的影视内容，正在发展出完整的娱乐生态。

新偶像时代，选秀综艺真的能制造偶像吗?

2018年的夏天，爱奇艺打造的《偶像练习生》和腾讯视频打造的《创造101》成了爆款网络综艺。从这两个节目中走出了我国的第一代本土偶像巨星，杨超越和蔡徐坤。这也使得2018年成了我国的偶像元年。

这两个选秀节目模仿的都是韩国电视台Mnet制作的偶像选秀综艺《produce101》，打造偶像的方式介于韩系和养成系之间。参加节目的选手大部分是经纪公司选送的练习生，已经受过一定程度的训练，但节目将出道这一环节公开，并让观众在节目期间见证偶像的成长，因此又被称为“养成系”选秀。

然而，这样的偶像元年着实不是一个好的开始。

首先，SM娱乐在是韩国最大的偶像经济公司的同时，也是韩国最大的音乐制作公司，在对练习生进行训练的同时，也为其打造好了量身定做的音乐舞蹈和发展路线。天朝四子在EXO时期，SM为其打造了许多优秀的原创音乐，才使他们有了作为偶像的原始流量。

而参加了韩版《produce101》节目的练习生，无不来自韩国实力较弱的小型经纪公司。正是由于公司缺乏包装能力，练习生们才不得不借助综艺的流量出道，SM、YG和JYP三大经纪公司从未向其他节目派出过尚未出道的练习生。

参加选秀的练习生本身来自于不同的经纪公司，缺乏统一的包装和职业规划，仓促地临时成团。面对经过大公司精心包装策划的偶像团体，必然是缺乏竞争力的，甚至因为各家经纪公司的利益无法统一，选秀节目产生的偶像团体连档期都无法协调。

而效仿这种综艺的后果便是，《偶像练习生》和《创造101》最后选拔出的偶像组合NINEPERCENT和火箭少女101在出道不久后便陷入各种风波，火箭少女闹出了退团风波，NINEPERCENT在成员们各自发展了一年后，于10月6日宣布正式解散。

而回归了原来经纪公司的偶像艺人们，只能又单打独斗地走起传统明星的路线，通过上综艺、参演电视剧、参加时尚活动的方式获得外部流量。为了能够有作品，需要回归歌手或演员的身份，去跟普通歌手比唱功，跟普通演员比演技，这与日韩的真正偶像比起来，相去甚远。

而相比起韩国和日本老牌偶像经纪公司的精耕细作，中国偶像经纪公司的粗放型经济显得有些太不走心。

由“娱乐圈教母”之一的龙丹妮创立的哇唧唧哇娱乐是手握资源最好的经纪公司之一，凭借着创始人龙丹妮在娱乐圈中的江湖地位，哇唧唧哇成立的两年内便获得了包括腾讯和华兴资本的两轮投资。

哇唧唧哇旗下的偶像团体包括X玖少年团、2017～2019届的明日之子、火箭少女101和R1SE，其中最为当红的偶像艺人是杨超越、肖战和毛不易。很显而易见地，这三位偶像往往以个人的身份出现在公众视野中，他们个人的知名度远远高于他们所属的团体或者厂牌。而对于团队中的其他人或者团队整体的经营哇唧唧哇则缺乏规划。

相比于打造偶像，哇唧唧哇更像是在碰运气，签下数十个偶像，总会有艺人能够凭借自身的实力红起来，这与龙丹妮以往捧红明星并没有什么区别。龙丹妮始终是一名优秀的节目策划，对于她来说，一场颇受关注的选秀节目本身，就已经是成功了。

从SNH48到火箭少女101，偶像经济在中国已经有了近10年的发展历程。如今，中国的粉丝已经充分成熟，能将应援文化推广“出圈”，遗憾的是，中国的经纪公司却没能制造出一位真正的本土偶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