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思念的又何止金庸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如今摆脱了一切羁绊,自此人欠欠人,一了百了,再无拘束。
古龙远行,仿佛带走所有江湖快意。此后,报纸取消连载,出版书目减少,武林草木凋零。 温瑞安在港台新马的武侠杂志开了18个专栏独撑大局。黄易写武侠无人愿出,一怒自己开了家出版社。 因时代错位,武侠在大陆繁荣比港台晚了十年,许多人到九十年代才知古龙已逝。 武侠连接了八十年代末的天真和九十年代初的亢奋,又沉寂于九十年代尾声。 阅读不再是首选项,江湖不再是梦想地,世界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复杂。 黄飞鸿第一部时,黄师傅负手曲膝,潇洒写意。系列尾声,黄飞鸿已远赴西洋,与美国牛仔搏杀。 1993年的《东方不败之风云再起》,开篇令狐冲就呼朋唤友,退出江湖。 而《新龙门客栈》结尾,张曼玉对着茫茫大漠说:走!我们离开这个无情无义的地方。 利己的时代,人们慢慢不再追慕江湖的价值观。 2001年《今古传奇·武侠版》创刊,曾单月发行72万册,作者规模达千人,号称开启了新武侠时代。 孔庆东说,新武侠就像初唐时的《春江花月夜》,是一个成长中的盛世。 然而,为迎合市场,《今古传奇·武侠版》渐流为中学生文学,后被讥讽为女初中生文学。 2009年,《今古传奇·武侠版》策划A90武侠小说赛,每期由知名作家定题,参赛者围绕主题写短篇武侠。 南派三叔出了道题《中空的大山》。 那一期,许多作者都把参赛稿写成了盗墓小说,唯一区别是,主角会武功。 三 我们去年送别了金庸,千禧年后送别了武侠,而在更远处,早已送别了那个快意的年代。 武侠只是那个年代的投影。飞驰远去的岁月中,藏着真正的江湖水气。 贵州诗人揣一摞诗刊就敢摇摆进京,河北老师带两本英文字典就敢独闯海南。北京摇滚乐队一时兴起,会在夜晚地铁2号线他们穿越一个个车厢,隧道风声呼啸。 1985年《中国青年》卷首语说“这是一个壮怀激烈的时代”。 燃情的时代才是武侠的底气。 那些年,故事和现实并没有清晰边界,江湖重叠在人间之上。 牟其中从四川奔袭东北,谋划把满洲里建成北方香港。他脑海中还装着买卫星,送航母,炸喜马拉雅山口,如同一个个武林宝藏。 17岁的黄光裕在内蒙展开地图,决定闯荡北京,理由只是“北京是周边最大城市”。像极了无知无畏的江湖少年。 27岁的王石,躺在深圳建筑工棚中,枕着《大卫科波菲尔》。就像在后山刚看完秘籍的令狐冲。 穿行过当年的人们,对武侠都有别样情结。 2000年9月,马云邀请金庸主持西湖论剑。 金庸带着丁磊、张朝阳、王志东、马云泛舟西湖。湖中灯影荡漾,岛上桃花绰约。 西湖论剑后,网络主宰了之后的十九年,而武侠也在这十九年中隐去。 规则越来越严苛,奇遇就越来越少,庙堂越来越高,江湖就越来越小,当我们都不再相信有传奇,武侠注定被遗忘。 十九年后的深秋,我们思念金庸。 我们思念的又何止金庸? …… 金庸90大寿时,有媒体找出高晓松早年写的一段话。那段话印在1996年的磁带盒上。 再也没有了独行万里为曾允朋友一诺的男人。 再也没有了“拼将一生休,尽君一日欢”的女子。 雄鹰只在电视里飞翔,豪侠仅存于酒后的呓语。 利剑悬于博物馆,即使你拥有了它,又能刺穿什么? (责任编辑:Aimee)